夏靈瞬正思慮著將來如何讓宮人們得以見到家人的事情,朱厚照已經走了進來。
他在外間彎著腰探身看夏靈瞬,見她一手撐著下巴垂眼不語,似是有什麼心事,並未發現自己,這才偷偷摸摸地從屏風繞到她身後,在她耳邊小聲道:“想什麼呢?”
夏靈瞬驟然聽到有人在自己耳畔說話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回過頭,釵上的珍珠流蘇一下子甩了過去,狠狠地給朱厚照的臉頰來了一下。
朱厚照急忙呼痛,道:“你這是什麼釵,砸著人怪痛的。”
夏靈瞬看清來人是朱厚照,這才露出笑容,嗔怪道:“活該,誰叫你躲在我後麵嚇我的?沒給你一個耳刮子就不錯了。”她見孫吉在門口立著,道:“彆人就算了,孫先生,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
孫吉連忙賠笑道:“娘娘,是皇爺要奴婢們保密的……奴婢不敢不從啊……”
“我哪裡嚇你了?這不是看你在這裡發愣,所以才想來問你是怎麼了,沒想到反而讓你的發釵抽了一下。”朱厚照摸摸臉上的紅痕,道:“你在哪裡想什麼呢?想的那麼入神?”
夏靈瞬哼哼笑了幾聲,道:“我能想什麼?”她拉著朱厚照坐下,點了點他臉上的紅痕,道:“還疼不疼了?”
“沒事。”朱厚照自袖中摸出一小枝花,小心翼翼地彆在夏靈瞬鬢邊,揶揄道:“我看是團姐兒見這一院春/意,心有所感……”
夏靈瞬莞爾,伸手正了正那支花,笑盈盈地看著朱厚照,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予斷井頹垣。”
朱厚照臉上流露出新奇的神色,道:“這詞有點新鮮,我還未曾聽過。”
夏靈瞬有些奇怪,道:“你沒聽過?”她見朱厚照搖頭,這才意識到此時湯顯祖可能還未寫下《牡丹亭》,便笑道:“或許是那人還沒寫下這樣的句子,不然以他之才,這樣好的戲詞早該被人傳唱才是。”
“那後麵是什麼?”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夏靈瞬拿起桌上放著的折扇,用扇骨點了點下頜,思慮片刻,一邊走向矮榻,一邊道:“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唉,其實我也就記得這麼幾句,其他的也記不大清了……說不準以後你還有機會聽見呢。”
朱厚照跟在她身後,眨眨眼問道:“那這戲文講什麼的?”
兩人一同坐在軟榻之上,夏靈瞬這才娓娓講來。
“這戲文講得是一戶大家小姐,自幼為禮教所束縛,一日聽先生講《關雎》一詩,春心萌動,一日踏春歸來,小姐在夢中遇到一位書生,二人一見鐘情,於牡丹亭內成男女之歡,小姐一夢醒來,再去牡丹亭卻未曾尋到那書生,為此害了相思病,竟然一命嗚呼。”夏靈瞬見朱厚照聽得認真,接著道:“其父升遷,為此將女兒葬在舊時府邸,修為梅花庵,那書生入京趕考,恰巧宿在這裡,與小姐夢中相會、如膠似漆,隨後掘其墳墓,小姐因此死而複生,與書生一同入京。這書生中舉去找小姐父親相認,但小姐父親不信,上旨請皇爺公斷,最後皆大歡喜的故事。”
朱厚照聽完還不忘咂咂嘴,道:“這故事倒是挺新奇的,不過還是沒有《金統殘唐》好看。”
“《金統殘唐》……”夏靈瞬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耳熟,許久才想起自己似乎在三哥的眾多連環畫內看到過這個名字,恍然道:“是講黃巢的那本?我看過一半,寫得倒還有些意思。”
朱厚照見夏靈瞬看過,情緒分外激動,道:“我最喜歡這本!看過好幾遍!”
“不過呢,這書雖寫的波瀾壯闊,但卻終究少了些憐憫,我倒覺得不如《牡丹亭》,雖是有些老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卻也彆有深意呢。”
朱厚照正色道:“還是《金統殘唐》更好看!你那《牡丹亭》我都沒看過……”
夏靈瞬白他一眼,道:“是是是……萬歲爺說得對。”
“這書我以前托劉瑾花了十兩銀子從宮外特意買來的,現在還在我書架上放著呢。”
夏靈瞬在心底掂了掂,尋思著自家三哥小時候應該是出不起十兩銀子看這些傳奇,不是夏勳看盜版就是朱厚照被宰了,依她之見,十有**是後者。但她見朱厚照滿臉興奮的表情,還是把戳破的話咽了下去,笑著轉移話題道:“我聽人說你去和那個番僧修佛法了,可修出什麼來了?他有沒有教你除了吃一些亂七八糟的丹藥之外的其他養生方法啊?”
“這倒沒有……不過我知道不少佛教裡的神仙!”朱厚照說到這裡有些得意,道:“我還用梵文給自己取了名字!”
夏靈瞬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你給自己取了什麼名字?”
朱厚照一挺胸膛,口齒流利:“西天絕道圓明自在大定慧佛大慶法王,怎麼樣?是不是聽著特彆有氣勢?”
夏靈瞬沉默良久,還是沒忍住,扶額道:“你怎麼想到這個名字的?”
“是領占班丹說的,我之前就學過佛法,既然如此,當然要給自己取一個法號了,因此我特意看了許多書,引經據典才取出這麼一個好名字。”朱厚照說著又想起什麼,對孫吉招招手,道:“把東西拿過來。”
孫吉急忙走了過來,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恭敬地遞給了朱厚照。
朱厚照將錦囊拆開,夏靈瞬也不由好奇地湊了過去,隻見裡麵是一方白玉雕製而成的小印,朱厚照將印章拿出來哈了一口氣,又衝著夏靈瞬道:“把手給我。”
夏靈瞬警惕地看著他,道:“你要乾嘛?”
朱厚照可不管這些,徑直將她的手拉過來,將印章蓋在了夏靈瞬的手心上,潔白的肌膚上立刻顯露出“大慶法王”四個大字。
朱厚照很是得意:“怎麼樣?以後你就是大慶法王的皇後娘娘了!”
夏靈瞬白他一眼,收回手道:“那你刻章做什麼?難道你還要做唐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