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神色緩和下來,侍衛見狀忙紛紛附和,見多識廣的更有將前些年兩廣曾經發生的龍卷風舉例對照,先前脫口‘異象’的那人更是上前啟奏,篤定道:“俗話說,天生異象定有所指,奴才以為,這能席卷一切的龍卷風到得紫禁城就變得這般溫和,定是吉兆!”
“哦,是吉兆?”康熙聞言眯了眯眼。
“微臣以為是!”
“奴才也這樣認為!”
……
明明之前還大難臨頭的樣子呢,頭頂這可怖漩渦還在呢,雖說沒有人被卷上天去,也可見一些小件物事在那漩渦中狂舞,這幫人突然得了睜眼瞎吧,說得這旋風變成和煦春風了不成?李明嘴角抽了抽,正腹誹,就聽康熙淡聲問:“既是吉兆,李愛卿,依你看,這龍卷風大概多久會消散呢?”
這可真是飛來橫禍,李明恨恨咬牙,耳邊一道聲音細細響起:“就說快了”。
傳音入密!李明一呆,來不及多想,下意識答話:“快了!”
康熙愕然,保成也愣住了,隨即朝大殿上方看去,尖銳的風嘯聲轉而變得低緩,眾人矚目之下,漩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收縮直至消失,不由麵麵相覷。
何玉柱一聲驚呼:“呀,下雪了!”
微微抬手,細密的雪珠融化的濕跡很快被乾燥的手心蒸乾,地麵漸濕,雪珠很快變成雪花在半空中飄旋而下,今冬的第一場雪竟然在這時飄飄揚揚飛灑而下,一掃先前暗沉的天色,雪花像潔白的花瓣,旋轉著,漫天飛舞。
李明得意一笑:“嘿,這可是潤雪兆豐年啊!”
才開始下,誰能知道這雪會下多大多久,然而這話就像一聲口令,所有人動作一致跪地山呼萬歲,倒把正得意著的李明唬了一跳,慢半拍跟著跪下。
從異象起至天降大雪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然而這般大的動靜早驚動了整個紫禁城,前朝後宮明裡暗裡都派了人前往打探,然而異象消失的太快,未及議論,祥瑞之說已經開始流傳,及至後來各地均有雨雪,兩湖旱情有望緩解,再有欽天監佐證,祥瑞更是成了定論。
然而當事人心裡有數,康熙心知此事遮掩不住,孝莊聽聞後隻怕更是忌諱,此刻他分身乏術,隻能先對他回宮一事下了封口令,毓慶宮裡三層外三層守衛森嚴,不得隨意出入,好在漩渦中心的宮人雖然受驚不淺,但能在寢殿職守的本就是心腹,倒也不擔心會有不利太子的傳聞;
吩咐保成繼續善後,他隻身進了內殿,宮人已經打掃一遍,不再是之前狂風肆虐後的瘡痍,隻不過所有精致奢華的擺件器具已被清掃一空,殿內顯得空蕩蕩的,凝視那張奇跡般完好的床榻,康熙心頭說不清的複雜。
床幃自動緩緩掛起,熟悉的淡漠身影靜靜盤坐著,微闔的雙眸慢慢張開,無波無讕的黑色眼眸沒有一絲暖意,就如最初那幾年,更添了幾分飄忽,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冰凝回望他,眸子裡什麼都沒有映入其中,她神魂已然解封,排斥之力加劇,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保成的事必須立即解決。
剛要開口,康熙已經如同以往一樣眉眼溫和含笑走近前去,將丟在床榻一角的絨毯給她披上,柔聲道:“你剛醒來,彆著涼,外頭下雪了呢!”
冰凝氣勢一窒,身子被攬進寬厚的懷裡,鼻端氣息微涼,聽他念叨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溫柔:“我罰了保成,你一直在清溪書屋都不出麵,還以為你也覺得保成該受點教訓呢,怎知你也這般衝動,知不知道我接到保成傳書,說你回了宮又昏迷不醒有多擔心?!”
想起接信時的恐慌,聲音微顫,頓了頓,才低聲嘀咕道:“你們母子情深,就我是外人不成?難道我就不疼保成嗎?他那些話就如拿刀子戳我心,還不性我出出氣,從他出生我就把他捧在手心裡,這幾年更是殫精竭慮為他籌謀,就怕……”
冰凝被抱得死緊,耳邊溫熱的吐息更是讓她渾身不適,忍不住抬手就要一把推開,目光落在他滿是委屈的憔悴麵孔上,此時哪還有出征時她神識所見的恢弘霸氣,康熙在她麵前從不擺帝王架勢,可也不會這般示弱,眉頭不由皺緊。
康熙被她瞧得臉一熱,輕咳了聲,彆過臉去,又飛快回頭,動作帶了幾分毛躁,直接把人塞進被子裡,氣急敗壞嚷道:“你們母子存心來克我的,既然已經沒事了,我得回暢春園,老祖宗還等著呢。”
說罷,不等冰凝開口,腳步生風沒入地道口,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殿內陷入安靜的冷寂,保成在外探進來個小腦袋,左右看了下一目了然的大殿,困惑的眨了眨眼,隨即閃身入殿:“阿瑪呢?額娘,您又把他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