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他希望再也不要長大。(2 / 2)

“不愧是我媳婦兒,有便宜就占。”沈聿一撩衣襟坐在圓桌前。

許聽瀾不禁莞爾,坐在他的對麵,將前因後果徐徐道來。

“母親到底還是心軟。”沈聿聽了許聽瀾的轉述,這樣說道。

許聽瀾同樣隻是笑笑,沒說話。

榻上懷安哼哼唧唧的翻了個身,踹飛了被子。

更深露重,沈聿忙給他蓋好,將被角掖的密不透風。

許聽瀾怔怔看著丈夫,她知道沈聿從小缺少父親關愛,對兩個兒子的好多少帶有些補償性,她每每看在眼裡,都會感到心疼。

“你兒子今天好歹把《千字文》最後一段兒背了,可前頭的又都忘了,學的慢忘的快,這可如何是好?”許聽瀾憂慮道。

沈聿無奈的笑,從來好的地方都是“我兒子”,壞的地方都是“你兒子”。

“一遍背不過,那就十遍百遍,總有記住的一天。”沈聿道:“銘兒早慧,聞一知十,教他八股時文是順應天性,懷安資質平凡,按部就班的讀書明理,也是順應天性,日後他父兄在朝為官,還能少了他的出路不成?”

許聽瀾因道:“這話可千萬彆讓你兒子聽見,本來就不知勤勉上進,聽了這話更該心安理得了。”

說完題外話,兩人對著一壺茶,興衝衝的繼續“求索”孟姨娘的老底,久居京城朝局之中,人自然變得拘謹,許久沒能這樣痛快的說人長短了。

正說到孟姨娘與霍姨娘爭風吃醋的精彩環節,懷安不知夢到了什麼,突然哭了起來,哭聲不大,卻蜷成一團,麵色極為痛苦。

“救我……救我!”他吭聲嗚咽著:“為什麼扔下我,為什麼要生我!救,救救……”

“懷安,安哥兒?”夫妻倆緊張的拍著他,叫他的名字:“懷安?”

懷安倏然一抖,睜開眼,死裡逃生般喘著粗氣,一邊喘,一邊流淚。

看見沈聿和許聽瀾焦急的臉,他忽然大哭出聲。

沈聿心疼不已,將他抱起來拍哄。

夢裡,懷安看見了前世的那場大火,想起了一切。

老房子電線短路,臥室裡滿是火光和濃煙,爸爸冒著生命危險折返回來,衝進他和弟弟的房間,叫醒他,背著弟弟往外衝,懷安捂住口鼻緊跟其後。門口沉重的吊櫃突然砸下來,將他砸倒在地,他瞬間被砸脫了力,壓在下麵起不來,眼睜睜看著他的爸爸,原地踟躇兩步,背著弟弟頭也不回的衝出濃煙火海。

烈火焚身的劇痛,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他在燒焦的地板上抓出道道痕跡,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對著火光許願,如果有來世,他希望擁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和關心他的父母。

接著,身上的痛苦消失了,他墮入無儘的黑暗。直到呱呱墜地,來到了這個時代。

壓製已久的痛楚終於化作一場痛哭宣泄而出,而眼前緊緊抱著他的父母,再也不會像前世父母那樣嫌他平凡普通。

許聽瀾心疼的落淚,聲音卻十分堅定:“爹娘都在,爹娘以後一定保護好懷安,不會再讓任何人再傷害懷安。”

懷安哭了很久,他將積蓄了十幾年的委屈,一次哭了個夠。哭累了,就像個八爪魚一樣掛在沈聿的脖子上抽噎。

母親的手溫柔撫摸他的鬢發,父親的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甘香,睜開淚眼一瞧,父親的腕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串佛珠。

他伸手去摸,是上好的沉香木,過手留香。

前世總盼著長大成人自食其力。可在這一刻,卻覺得做個小娃娃真的很幸福。

他希望再也不要長大。

次日,李環請示沈聿如何處置沈壽,許聽瀾有些遲疑的看向丈夫,後者麵沉似水,沉默良久。

她猜測他定要殺人,結果沈聿命人將他賣到京郊西山的民窯裡挖煤做苦力。

煤窯她知道,京城西山煤礦有官窯民窯無數,礦上的苦力過著“牲畜”一樣生不如死的日子。買賣勞工不合法度,朝廷屢禁不止,卻多是饑寒交迫的流民自願賣身,給家人換點活命的口糧。

“為什麼是京郊?”許聽瀾問。

“我得時時知道他還活著。”沈聿漆黑的眸底透出森然的冷意,可也隻是一瞬,轉眼便消弭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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