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勝替懷安做人情道:“東家一片惜才之心,囑咐我千萬要把你留下,你可要好好乾,不要辜負了東家。”
李善財從小在許家做工,從學徒做到掌櫃,做事兢兢業業,沒立過功,也沒出過什麼差錯,到了這個年紀,上有老下有小,還供著個半大孩子在讀書,生怕丟了營生,讓一家老小和西北風去。於是對著懷安千恩萬謝,險些跪在地上磕一個。
“哎哎哎,折壽折壽!”懷安忙將他扶起來:“這麼多人看著呢,李掌櫃快入席吧,你不坐,大家都不敢動筷子呢。”
眾人隨之附和,席上的氣氛活躍了許多。
起先大家還有些拘束,直到工匠們吃多了酒開始放飛自我,敞開前襟,露出胸脯,踩在凳子上,劃拳擲骰子開黃腔。許勝見勢不妙,忙對懷安說:“小東家,回吧。”
懷安也覺得該走了,少兒不宜呀。雖然以自己上輩子的年齡,該懂的大約都懂了,可總要顧及身邊的趙盼才是。
李善財也站起身來,交代大夥兒繼續,陪著許勝一起,送懷安和趙盼出門。
“這裡就交給兩位了,這幾天辛苦一點,儘快招到刻板師傅,把雕版做出來,我們再來看。”懷安道。
許勝連連點頭。
新官上任,許李二位掌櫃連著一個月幾乎住在書坊,盯著師傅和夥計們乾活兒。終於趕在月底將《圖說千字文》的雕版刻好,通知懷安來驗收。
懷安特意穿上自己唯一的一身長衫,問老爹:“爹,我看上去是不是老成了很多?”
沈聿瞄一眼,忍笑道:“是。”
懷安得意的背著小手,大搖大擺的去前院,喊著長興出門了。他們要去縣衙接上趙盼,一起去書坊。
趙知縣聽說是印書,又親眼見到了探花郎繪製的《圖說千字文》,覺得參與其中對趙盼的學業有利,便放他出門了。他隻是講原則,又不是冥頑不講道理。
像後世的出版物需要三審三校一樣,古代的校對隻會更麻煩,坊間出版的小說常有錯字漏字的情況,書坊推出的第一本圖書,又是兒童讀物,懷安必須親自校對才放心。
其實他對自己仍不太放心,好在有趙盼。趙盼繼承了其父的嚴謹認真,檢查校閱方麵比自己靠譜的多。
案台上的雕版摞得老高,兩人剛比案台高一頭,抬頭仰望著雕版堆成的小山,默默吞了口唾沫。
前朝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術,卻並沒有得到廣泛使用,時至今日,坊間仍然以雕版印刷術為主,一頁一頁的排版、雕刻、印刷。
趙盼不像懷安那樣嬌生慣養,心理承受能力反而更強一些,隻是小小的發了一會兒呆,就擼起袖子準備大乾一場。
“先等等!”
懷安想起什麼似的跑到桌案後,鋪紙研墨,讓趙盼提一個匾額。
欲行其事,先正其名,新店開業,取名可是很重要的步驟。
趙盼急忙忙的擺手道:“我一個小孩子,又不是書法名家,哪能替人提匾啊!”
“要的就是小孩子的效果!”懷安連拉帶拽將好友薅到書桌前:“要不是我這筆字實在有礙觀瞻,就自己上了!”
趙盼一臉無奈,趕鴨子上架的拿起了筆:“寫什麼?”
懷安想了想,道:“蒲公英童書館。”
趙盼橫握著那支快趕上他手腕粗的毛筆,按照懷安的要求,使出吃奶的力氣,在宣紙上寫下這六個字——蒲公英童書館。
稚拙的筆跡竟頗顯幾分童趣可愛。
趙盼掛起毛筆,歪著腦袋審視自己的字,不解的問:“為什麼是童書館?”
“因為我要打造一間專門印刷蒙書的書坊。”懷安道:“我們小孩兒自己的書坊。”
趙盼麵帶振奮,覺得自己能夠親身參與,十分榮幸。
“可是,”他又問,“為什麼是蒲公英呢?”
懷安一臉認真的解釋:“希望我們刻印的書像蒲公英一樣,隨著風飄呀飄呀,落在每一個孩子的書桌上。”
趙盼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臉憧憬和向往,他們在做一件多麼美好且有意義的事啊。
卻見好友烏黑的眸子閃著異常的光:“這樣,我們就可以賺很多很多的……小錢錢!”
“啪!”是三觀碎裂的聲音。
趙盼腦子裡關於父親的教誨——什麼“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什麼“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統統受到了巨大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