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徵進了書房,高大魁偉的英武模樣,卻一臉慌張。
“丞相,大事不妙啊。”
謝殊現在一聽這話就頭疼:“又怎麼了?”
“有一些幕僚和追隨謝家的世家改投到彆人門下去了。”
謝殊一愣:“改投誰門下了?”
“大、大司馬。”
用腳趾頭猜也是衛屹之,如今她遇到困難,王家尚未成氣候,自然是他那裡最安全可靠。
“一群牆頭草,不要也罷!”
齊徵摸摸胡須:“在下還是會繼續追隨丞相的。”
謝殊故作感動地要扯他衣袖:“果然還是你有良心。”
“丞相慢慢忙,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齊徵火速逃離。
謝殊歎口氣,坐了片刻,將東西一推出了門。
已是初冬,她乘車行走於鬨市,手裡卻搖著扇子。
她沒吩咐要去哪兒,沐白以為她是要散散心,就吩咐車夫隨便轉轉,轉著轉著就到了長乾裡。
謝殊遠遠聞到酒香,揭開簾子道:“去喝點酒吧。”
酒家依然是老樣子,謝殊熟門熟路走到後院,發現衛屹之早就坐在那兒了。天氣蕭瑟,他的身上卻穿著水青色的袍子,看起來有幾分清冷。
謝殊走過去坐下:“今日倒是趕巧了。”
“是啊,如意怎麼會來?”
“喝悶酒啊。”
衛屹之端著酒盞抵唇輕笑:“我喝的倒挺高興。”
謝殊想起那些牆頭草,冷哼了一聲。
衛屹之放下酒盞,傾身過來:“看你似乎遇上麻煩了,可要我幫忙?”
謝殊抬眼看他:“不用。”
款項太大,若真要他幫忙,以後就會記在她頭上,遲早要在朝堂政事上還回去。
衛屹之歎了口氣:“你我這般關係,還跟我客氣什麼?”
謝殊嗬嗬了兩聲:“我怕以武陵王的‘賢明’,下次再說什麼讓我從了你來償還,我可不敢亂開口。”
衛屹之故作驚喜:“好主意啊,我還沒想到呢。”
謝殊白他一眼。
衛屹之仔細看著她的神情:“真不要我幫?”
“不用。”謝殊說完又加了句:“你們衛家應該還沒王家有錢吧,還是彆逞能了。”
衛屹之被噎了一下,比起家資累疊的王家,人口稀少的衛家自然比不上。
“算了,不識好人心。”
謝殊撇撇嘴。
回去之後剛好謝子元來複命。
他站在書房裡,重重歎息:“丞相,稅銀真的一點也追不回來了。”
謝殊負手站在牆邊,眼前是謝銘光題的一個“和”字。
謝銘光交給她的任務是保全謝家,任何族人的利益都在首位,可是這次她想直接剔除了那些沒用又隻會壞事的家夥。
“你去禦史台,就說本相的意思,徹查此案,牽扯之人,無論是誰,一律依法處置。”
謝子元震驚地看著她,許久才稱了聲是,告辭離去。
謝殊坐回案後,提筆寫了奏折,請皇帝下旨處斬謝瑉和謝純,以儆效尤。
第二日早朝,皇帝一看奏折呆了,文武百官也呆了。
“謝相是不打算補齊虧空了嗎?”皇帝拎著折子甩了甩:“這二人確實其罪當誅,但稅銀絕不能少分毫。”
謝殊恭敬稱是:“虧空已經填上大半,還有一部分,請陛下寬容數日。”
皇帝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豈可放過:“那日百官麵前你信誓旦旦說了隻要三日,如今卻又拖延,還要朕也跟你一起改口嗎?”
謝殊轉頭使了個眼色,謝子元立即出列,將實情稟報。
“陛下恕罪,丞相已經儘力了。”
皇帝冷著臉:“那就再給謝相幾日,這次還是辦不好,就一起算回來。”
謝殊低頭謝恩。
衛屹之看了看她,忽然這麼順從,隻怕事情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當夜謝家幾位老輩將謝冉叫了過去。
“丞相雖然是族長,但他是因為官位高才做的這個位置,論資排輩絕對輪不到他。如今他竟然要殺自己族人,這就是族長該做的嗎?”
“不錯,此乃家族大忌,萬一以後再出事,他又不保族人,那謝家豈不是要沒人了?”
“謝家有勢力在,可以推舉彆人做丞相,他若做不好,就換人吧。”
“說起來,我當初就反對他繼承大人的官位,他黃口小兒,哪裡拿得住這詭譎朝堂啊?你看看,一出事就推人出去了吧。”
謝冉忍不住打斷幾人:“敢問諸位長輩,深夜叫晚輩前來,可是為了對付丞相?”
幾個老人都在努力做鋪墊,為此事造就足夠的理由,一聽謝冉直接地說出了他們的打算,眼神都有些回避。
“阿冉啊,你也想想,丞相今日可以推他兩個堂兄出去,明日就能推你出去。至於我們這些不夠親的,就更自身難保了。”
謝冉道:“諸位長輩循規蹈矩,不會有事的。”
“其他世家循規蹈矩了嗎?不照樣過得滋潤?謝殊無能罷了,若非他是大人唯一的血脈,大人又豈會推舉他?你就比他強多了。”
“就是,我看謝殊隻會對外人心軟,對族人心狠。阿冉你智謀無雙,才是丞相的不二人選。”
謝冉摸著腰間玉佩,望著窗外黑黢黢的夜色,默然不語。
謝殊終於填上了虧空,不過最後一筆款銀居然是謝家長輩謝銘賀送來的,讓她很意外。
按輩分,她還該叫謝銘賀一聲堂叔祖父,可記憶裡從未跟他走動過,他會出手相助,可真是讓她第一次感到了人間親情溫暖啊。
錢補上了,早朝時皇帝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不過這麼好的機會居然沒能打壓到謝殊,他有些不甘心。
謝瑉和謝純即將問斬,度支曹裡的謝家人也被擠走了大半,這事眼看就能收尾,禦史中丞忽然出列道:“臣有本奏。”
皇帝抬了一下手:“準奏。”
“當朝丞相謝殊縱容親屬貪贓稅銀在先,動用軍餉填補虧空在後,陛下當予以嚴懲。”
謝殊一眼掃過去:“是本相聽錯了還是禦史大人說錯了?本相何時動用過軍餉?”
禦史中丞不卑不亢:“丞相您最後填進來的款項就是徐州軍營的軍餉。”
謝殊一愣,那是謝銘賀送來的啊。
徐州軍營歸衛屹之管,此舉倒像是要挑起二人矛盾,但謝銘賀是謝家人,總不可能私下做這種陷害自己人的事吧?
謝殊朝衛屹之看過去,他早已看了她許久,忽然朝她悄悄做了個翻手的動作。
她尚未參透其中含義,聽見背後謝冉的聲音道:“臣有本奏,丞相私藏吐穀渾奉獻的黃金,數額可觀,另有各項貪贓枉法之舉,微臣已列在折子裡,請陛下過目。”
謝殊轉過頭去,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終於明白衛屹之那手勢的意思了,是傾覆。
可是他怎麼會搶先知道?
皇帝細細看過謝冉的奏折,勃然大怒:“奸佞!哪一樁都足以削了你的職!”
按例此時早有人跪地替謝殊求情了,但今日謝家人裡隻有一半不到的人跪了下來,而且都是官階低下的。
皇帝如何看不出謝家內部爭鬥,早在謝瑉和謝純要被殺頭時他就期待有這麼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