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見小海的學業都扯上了,再想想工地裡乾活也吃不上什麼好的……一咬牙,到底下定決心,不吭聲了。
然而轉過身,進廚房準備年貨時,眼眶卻有點紅。
——大成剛才規劃的好好的,家裡人人都安排上了,可就是沒提麗麗。
這對兄妹……到底是緣分儘了。
造孽呀,這麗麗咋成那樣了呢?
…
呂成其實看到他媽紅眼眶了。
但是他媽不提,他也就不提。
他在帝都,如今跟珍珠兩人比著學習,了解消息的渠道多著呢。
不說彆的,珍珠都會上論壇了。
她知道麗麗天天寫,心裡頭就防著她,時不時就要去搜一下。
有段時間看她沒寫了,雜誌故事停留在半半截截的地方,他心裡其實還鬆了口氣。
珍珠嘴上沒說,表情也是滿意的。
原以為這茬兒就過去了,可誰知,到年底她一時突發奇想,又搜了搜名字。
——這下可好!
點進真名的帖子看看,又追到文章裡看看,再一看那極品爹媽和哥嫂,還有底下讀者們的罵聲……
這跟她原本雜誌上寫的那如出一轍,隻是換了個殼子罷了!
這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再一看收入,夫妻倆都沉默了。
……
一個月三萬塊錢。
三萬塊錢,在如今都趕得上好多人一年的收入了。
可麗麗一個月拿著這麼多錢,家裡卻沒收過她的一分一毛,甚至連電話都沒打過。
珍珠氣的又在家裡破口大罵,要不是一家人丟不起那個臉,還要好好過日子——她保準這會兒都罵到學校去了。
還是呂成安撫她:
“算了吧,今年學費咱家也沒交,我看她還上著學呢,能自己賺錢也行。你就當是個遠房親戚吧,不來往的那種。”
這話一說,珍珠滿腔的怒火,噗的一聲就泄了。她似笑非笑的看著大成:“遠房親戚?”
呂成低下頭來。
麗麗在裡寫她的家庭多麼封建愚昧,寫他的哥嫂是如何惡毒又貪婪……
他心裡當然也生氣。
可是能怎麼樣呢?真要把事情做絕鬨到學校去嗎?
隻能這樣子了。
一個遠房親戚罷了,以後都不來往了。
珍珠心裡也明白這事兒,撕破臉皮不可能的,就這麼著吧。
如今看到呂成的眼神,她也笑了笑,低下頭接著哄兒子,不再多說話了。
……
晚上呂成是吃了飯才出門的。
村子不大,跟他們交情深肯借錢的,也就周邊這些戶人家。
他挨家挨戶的走,每家都拎著糧油煙酒——村裡人情大過天,做事不能用商業上的那一套來。
真要是講借錢利息的話,恐怕十有**要翻臉結仇。
還不如折算成這些平時舍不得的昂貴煙酒,一來大家夥借錢那麼些年,他們也表示謝意。
二來,也是有那麼個體麵在。
不得不說,所有看到這些煙酒的人,臉上就再沒有不滿意的。
村裡頭大家的錢無非也就是存銀行,死期一年才多少利息?
這些煙酒又值多少錢?
再加上這些都是平時舍不得買的,如今像是白得的一樣被人家送過來……
也虧得是吃過飯了才來的,不然呂成在第一家就脫不了身了。
……
小海也跟著一起。
他如今也十四歲了。
在農村,這個年齡半大不小,也該知事了。
家裡頭借的這些錢,他心裡都有數。甚至因為一直在村裡,有時候知道的比他哥嫂還更清楚一些。
等到全部的錢還完,呂成手裡總共也隻拿回來三個借條——當初借錢的時候村裡幾乎都沒有拿借條。
也就是兩個數額比較大的,呂成自己心裡過意不去,這才執意寫了。
漆黑的路上,三人拿著手電筒照著,步伐走得又輕快又雀躍。
小海在身邊跟著,這會兒有點兒不太確定的問:
“哥,我明年真要去帝都嗎?我聽說去外地上學,借讀費好高。”
呂成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哥給你弄戶口。你好好學習,過了年去帝都就給你報輔導班,你把成績跟緊就行了。”
小海點頭。
“我肯定能行的。”
他在鎮上的初中,學習成績也是數一數二,到大城市心裡頭有忐忑,也知道肯定會跟不上,但是……他才不怕學習呢。
聽他哥說,如今債還了,日子一天天好,去帝都到時候頓頓有肉……
有這句話,他學習肯定更有勁兒。
這幾年每個月也就嘗那麼一兩次葷腥,半大小子在學校也時常餓得慌呢。
……
“那……我姐呢?”
他小心的問道——一家人都安排好了,可就是不提他姐,是真的生氣了嗎?
想起他姐,小海心裡頭也是萬分複雜——他姐高三的時候,每次回家都沒斷過葷腥。
而他那時候上初中,隻要沒趕上他姐回來的周末,家裡頭就還是清湯寡水,老樣子。
心裡頭沒點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再怎麼情緒複雜,到底一家人這麼多年,突然莫名其妙大家關係就冷了,他總還想問清楚的。
黑夜裡,小海看不清楚哥嫂的表情。
珍珠正準備開口,呂成摸上了她的手背。
她便又不吭聲了。
隻聽呂成輕聲歎息:
“小海,我也不瞞你。”
“你姐在那邊,一開始挺能賺錢的。一個月能賺四五千塊錢……但那些錢她自己留著,你嫂子生孩子,咱媽找她借錢……”
他想起珍珠做的手術,這會兒也咬緊牙根,說不出話來。
還是珍珠深吸一口氣。
“沒什麼,隻是覺得感情不深,沒緣分。”
“小海,你姐挺有本事的,寫書得時候把我們都寫進去了,回頭你閒了放鬆也可以看看。”
遮掩什麼呢?
小海從小就懂事,如今十四歲,又不是永遠十四歲,遲早要知道的。
總好過他見了自己的姐姐,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小海瞪大眼睛。
他又不傻,這書裡頭寫的是什麼,他多少也能猜得出來。
肯定沒好話。
而珍珠在此時笑了笑:
“去了帝都,你們要是碰巧遇上,你該乾啥乾啥。咱們隻是少來往,又不是深仇大恨,不影響,啊。”
小海沉默著沒吭聲。
但同時,他也知道他姐肯定是做了很過分的錯事。
而他嫂子……果然還是那麼好,那麼心疼家人……
這讓他更加堅定信念。
如果他姐不認錯,他絕對會站在哥哥嫂子這邊的。
漆黑的夜裡,珍珠這話說得溫柔又有力量,仿佛是輕描淡寫地帶著笑,格外大度。
但隻有呂成知道,珍珠這會兒反握他的手,相當用力,指甲都掐進去了。
讓他這錚錚鐵骨的漢子都忍不住呲牙咧嘴起來。
女人啊,心眼兒小的時候,那真是——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