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幼萱雪白著臉,冰雪凝在她睫毛上。她驚慌地望著將領,將領麵對她漆黑明澈又無辜的眼睛,一時間竟心軟,說不出話。
小娘子安靜地騎著馬,被這些兵士左右。原霽出現之前她還努力與這些漠狄人周旋,原霽出現後,她反而像是被流血和廝殺嚇得呆愕,木頭人一樣不敢再動。
原霽肆無忌憚地繼續獵殺。
到了黃昏,這隻兵馬疲憊之餘,已死了不少人。強行趕路一整日,他們需要休息,但是來自不知道哪個角落的獵殺遊戲仍沒有結束。
軍中怨氣惶惶,軍士和馬匹都走不下去。又一場獵殺,讓原霽帶走了二十顆人頭。漠狄這隻軍隊,人數降至千人,怨聲載道,人心惶惶。
馬匹無法再行路,漠狄將領滿麵猙獰,騎馬到關幼萱身畔。他一把抽出刀,將刀架在關幼萱脖頸上。
漠狄將領怒吼:“喊話!讓你夫君停下來!再不停下來,我們就直接殺你,不和涼州做交易了!”
騎在馬上的小女郎仰起臉,麵色慘白,她睜著懵懂的眼睛,在敵人的惡言下,她眸中盈起湖水,瀲灩萬分。
尋常女郎在此時哭泣讓人心煩,太過貌美的小女郎眼中噙淚也動人,讓人手中的刀按不下去。
美貌是武器。
便是很多女郎自己,都不會用。
黑涔涔夜色下,雪花簌簌地落,周圍的廝殺和緊張在一刹那變得遙遠。漠狄將領盯著關幼萱,漸漸怔忡。
他眼神幽暗萬分,生了異心。正是這般安靜至極的時刻,數道黑影猛地從四方撲出。漠狄軍中混亂起來:
“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又來了?”
“一個時辰還沒到!”
四麵八方的馬嘶叫聲響起,塵雪滾滾,漠狄人驚恐地看到馬從高丘上奔下,那些涼州武士半道跳下馬,任由瘋了的馬衝向敵軍。
關幼萱怔望。
將領醒神,他當機立斷拽住韁繩,要將關幼萱的馬匹扯向自己。他眼中的狠色,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陰冷。
但是與此同時,關幼萱忽而俯下身,她迅速在自己發間拔了一根簪子,看也不看地刺向自己身下的馬肚。
座下馬淒厲慘叫一聲,載著關幼萱就橫衝直撞,漠狄將領手中握著的韁繩根本拴不住。與此同時,大批瘋了的馬上沒有載涼州勇士,衝撞入這支隊伍。
馬群瘋亂,失去理智,將整隻馬隊熱得慌亂起。漠狄軍人拚命抑製自己座下馬的瘋狂,拔刀去殺那衝來的馬。一片混亂之際,涼州武士們赤手空拳從黑暗中闖入,向他們廝殺而來。
關幼萱的馬不要命地亂衝,載著小娘子向不知名的地方一徑跑。此馬受驚後再不受人控製,關幼萱禦馬術青澀,她隻能伏身在馬背上,忍著顛簸與懼怕,任由馬橫衝直撞地亂跑。此馬直接衝出亂起來的敵軍,載著她跑向雪海茫茫中。
後方的廝殺場中,原霽帶兵殺出,見到關幼萱的馬奔出敵軍,他當機立斷放開與將領的糾纏,隨意跳上一馬追去。
―
雪路迷離,風聲赫赫。
關幼萱閉著眼睛,馬的鬃毛粘著霜霧,打向她的眼睛。黑暗中,她那根刺下去的簪子早不知道去了何處,她處於顛簸中,渾渾噩噩,自己都要摔下馬去了。
身後郎君聲音追來:“萱萱!”
關幼萱回過神,她睜開眼,努力想回頭看。馬跑得太快,她不敢回頭,唯恐自己掉下去。她聽出原霽的聲音,便開始恐慌:“夫君――”
隻是一張口,風雪灌入,小女郎被嗆得掉眼淚。
原霽咬緊腮。
他一拳打向馬肚,但座下馬疲憊至極,竟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前麵的馬。原霽眼睜睜看著前方馬背上馱著的少女身子搖晃,隨時要摔下去……
原霽厲聲:“跳馬!”
關幼萱哽咽:“我……”
原霽:“我數三下,你就跳。三,二……”
“一――”
聲音一落,關幼萱閉上眼,鼓足勇氣什麼也不敢看,她從馬上摔下去。與此同時,原霽縱身跳下馬背,撲向從馬上摔下來的少女。
關幼萱要被馬蹄踩踏前,她被原霽一把摟入懷中,脊椎被他的大力按壓得一陣生疼。雪花飛嘯,原霽將她壓在自己懷中,帶著她一路順著那墜下馬的力道混滾了幾圈。
“咳、咳、咳――”
終於停了下來。
風雪撲襲之勢消失,關幼萱跪在地上,長發淩亂,麵頰如霜。她仰起淚水凝凍粘連的睫毛,對上少年將軍清雋朗硬的麵孔。
雪拱著身,原霽半跪在地,半身弓起維持著一個進攻的姿勢。他情緒未定,喘氣劇烈。
碎發拂著他麵頰,他眼如冰刀,尤帶凶戾。
二人對望――
囂囂紅塵,刹時間,雪光明亮。
關幼萱往後縮一刻,卻下一刻,她臉上浮起巨大的歡喜色。她來摟抱他脖頸,歡喜又激動:“少青哥哥!”
她的少青哥哥麵無表情地拽下她的手,不讓她摟抱。
原霽:“彆亂抱,我生氣呢。”關幼萱:“不要嘛。”她來撒嬌,又來摟他,還殷勤地為他吹去他臉頰上的雪霜。她輕呼呼的,又柔又軟地撫慰人。
見她的郎君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關幼萱無辜眨眼:“氣什麼?”
原霽冷著心腸,很無情:“你自己檢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