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的火光一重重照在氈布上, 夜巡的軍士來回走動,犬吠聲、低聲說話聲如一陣陣微風,時高時低。
天際蒼茫, 夜雨滴滴答答。
綿纏掙紮的狹小空間下, 一陣電流般的麻意從心口竄出,傳遍全身。關幼萱耳鳴陣陣,心如鼓擂。她搭在原霽肩頭的手心冒了汗, 她推拒他的力量越來越重。
原霽不理會。
他嘗試著某種方式, 幫她轉移注意力。他自信滿滿, 覺得自己完全掌控節奏。他本是一心好意,但當真正望見清雪晶瑩時, 他騰地一下被火折子點燃。他微微顫抖。
如果原霽真的是一頭狼, 他覺得自己此時尾巴已經被燒著了。
糖漿一樣的口感被壓縮在懷中,讓他想起很久遠的東西。
他遙遠地想到自己的母親。
母親生命最後的幾年,纏綿病榻,他每次見她, 她都病歪歪地將他摟在懷中, 讓他枕著她的心跳睡。母親撫著他稚嫩的麵孔,他纏得她厲害了,她一身汗漬,也煩他膩歪。
金夫人扭著他的耳朵將他拽開,笑不住:“小七, 你太熱了,離我遠一些……”
原霽心中生起巨大的恐懼感:不!他遠離她,她就會像風一樣消散開, 離開他的生命……
“少青哥哥!”耳邊帶著哽咽的小女郎抽泣聲將原霽喚回現實。
原霽大汗淋漓,隔著清雪明月, 他呼吸紊亂又強硬。他赤紅著眼抬頭,關幼萱如被霜打一般淒淒慘慘,更激起人的破壞欲。原霽扣著她手腕的力道加重,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起。
原霽這一眼,讓關幼萱全身僵硬。
她真的慌亂至極,眼前的荒唐超過了她的認知。她麵頰如同霞染,他的手指在她肌膚上每按一下,都讓年少的女郎想到那一晚自己在浴桶中逗弄他時看到的……她已經越來越清楚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而越清楚,便越害怕,不再有一開始的自信。
她會死的。
她一定會的。
原霽的手抓住她的腳踝向上一扯,關幼萱“哎呀”一聲,就見他繼續了。她另一隻腳抬起踹開,被他頭也不抬地握住。他粗糲的指腹輕輕那麼一勾,關幼萱拱起的腰肢一顫,歪倒了下去。
他抓著她那包成粽子的腳踝,五指緊握,手指顫抖。他手出了汗,他伏著身繃著下頜,忍耐得眼中凝起紅血絲。好半晌,原霽才翻身讓出空間。他平躺在床上喘了幾口氣,抬手將關幼萱摟抱到懷中。
薄薄的青帳不成體統,肌膚之觸已然燎原。然而水源倒退不肯走,火源隻好慢慢熄滅。
原霽拍她額頭:“彆哭了。你……傻不傻?”
關幼萱還在抽搭。
原霽又在她後腦勺拍了一下,把關幼萱拍得“哎喲”一聲,忘了哭。
原霽便笑,胡亂地將她往自己懷裡揉。她軟綿綿的沒有骨頭一般,他怎麼揉,都能將她抱在懷裡。原霽心中驚訝她怎麼纖細成這樣!他心中重新生出狂烈壓迫之情,被他立時掐斷。
關幼萱:“你、你……不繼續了?”
原霽麵孔一下子紅得厲害。
他壓著她的心跳跳得何其紊亂,隻聽她一道聲音,他都受不了。原霽:“你彆跟我說話了。”
他如此反複,讓關幼萱迷惑不解。她臉埋在他心口,聽到他的心跳和劇烈顫動的大動脈。關幼萱猛地從他懷裡抬起頭看他,眼眸如水。
原霽又隻好說道:“你看,我這個法子好吧?你現在腳還覺得痛麼?”
關幼萱停了抽搭,她乖乖地感受一下。她吃驚原霽竟然真的是幫她,而不是圖他自己舒服。關幼萱迷瞪的:“好像有、有一點兒不痛了……”
她哽一下:“但、但是……”
原霽生怕她來說什麼大實話,趕緊打斷:“所以你看,我是為了你好吧?不痛了就趕緊睡,我困死了。”
關幼萱便將那句“但是你讓我好不自在”的話給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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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原霽感想如何,關幼萱這一夜的後半夜一直沒睡著。她不敢動彈,不敢用衣衫遮掩自己被剝開的頸下。她怕自己一動,就激起原霽強烈的壓迫。她被原霽那狠勁弄得糾結,一晚上心跳砰砰,麵紅耳赤。
她應該害怕。
可是比起害怕,她又多了許多更複雜的情緒――羞澀,不安。
她的害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強烈,她與原霽同床共枕這般久,她好像到今夜才意識到原霽和阿父、師兄都不一樣。夫妻間的距離,她以前覺得她懂,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懂。
他毫無理由地可以觸碰她任何不曾向旁人綻開的地方。
關幼萱慌得忘了自己的腳疼,一晚上都在想原霽對自己做的事。她動也也不敢動,他在旁邊的呼吸每次重一下,她的心跳都跟著拔起來。就這般渾渾噩噩地睡著,關幼萱不知道原霽一夜未睡。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閉著眼睛。整個帳子裡都是花蜜一般的香,時而濃,時而清。他的精神亢奮,他手搭在關幼萱後背上,多少次想不管不顧。他懊惱她的腳傷不是什麼……
如果、如果……
帶著“如果”的幻想,天蒙蒙亮時,軍號吹響,原霽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他拉開帳子,晨光熹微,他就著昏暗的光看那縮在被褥中小小一團的妻子。她長發淩亂散在枕上,露出的半張麵頰透著瓷一般的柔白色。眼睫烏濃,肌膚吹彈可破。
原霽喉頭滾了一下,握緊拳頭。
他知道她沒有睡著,她不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原霽茫然無措地立了一會兒,他俯身拂開她麵頰上的發,極輕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原霽聲音沙啞:“萱萱……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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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子外的集合聲遠去,大批軍士被帶出營。擁被坐在將軍帳中的將軍夫人慌慌張張地赤腳下床,一疊聲地跳著腳喊侍女:“來人,來人!”
侍女們和姆媽魚貫而入,被關幼萱跳下床的動作嚇住。
關幼萱急急忙忙的:“姆媽,咱們收拾行李,趕緊走吧。我、我腳疼,我要回家,找、找好的大夫上藥……我想念家中嫂嫂們,還有二哥,還有金姨。”
姆媽一怔:“可是小七才走……”
關幼萱睜著無辜的眼睛:“正是夫君不在,我才急忙走呀。我在這裡拖累夫君,還弄傷了腳,讓夫君為難。我要做懂事的將軍夫人,不能留在這裡給夫君添亂的。姆媽,咱們走吧!”
姆媽心裡知道小七夫人表麵天真單純,內心有自己的機靈俏皮。小七夫人恐怕是和小七郎鬨了什麼彆扭,才這般著急地要逃跑。姆媽有心想勸,但是關幼萱難得表現出固執的樣子來,於是一整個晌午,小七夫人便帶著她的侍女們,還有表妹金鈴兒,走得乾乾淨淨。
就如她來時一般匆匆。
關幼萱離開的時候,原霽還一身塵土地趴在作戰山頭挖洞做陷阱,等著將漠狄人一軍。他專心致誌地拿著地形圖研究戰局,滿心都是打仗。天剛下過雨,敵人不會冒進來,正是他們布陷阱的好時機。
原霽想得美滋滋:他已到了輪崗換離的時間。等他這幾日將軍務與來替換他的將軍交接清楚,他就可以帶著關幼萱回武威家中去了。
小七郎初初體會到夫妻間的好處,他新奇又興奮,對自己妻子的身體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興趣――而從小到大,小七郎對什麼感興趣,他都必然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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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關幼萱和原霽捉迷藏之時,漠狄王庭之中,蔣墨終於見到了他想看到的――
他打發掉所有人,找了無數借口從跟著張望若的仆從中溜出來。他立在一處宮廷後的花圃中,見到了滿園的枯草。
這與他想象中的植物不一樣。他那個在長安的混蛋父親告訴他的,分明是一種紅色的、火焰一般、花瓣如絲線一般的花。原淮野在長安查不出那種花,又懷疑那種花有問題。可是蔣墨在漠狄,同樣查不到。
蔣墨感到自己受到戲弄,麵孔微微扭曲一下。
但他又讓自己鎮定:阿父不會在這種事上哄騙他。但是阿父自己也僅僅是猜測,猜測算不得準。
也許他漠狄一行,根本得不到有用的。
可是蔣墨偏不服氣――憑什麼他得不到有用的?原霽那個大傻子都能在涼州混出一片天,他就不行?
蔣墨眼前看到的滿園枯草,已經是蔣墨在漠狄王庭找到的,最接近他想象的植物。隻因若是這片花圃不重要,漠狄人不會裡三層外三層地派人日夜看照。至於這些花草到底什麼用,可以等他帶回大魏後再研究。
蔣墨垂著眼,開始琢磨怎樣將這些枯草從漠狄王庭中偷出來。
……到了他利用完張望若、拋棄張望若那個混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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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鷹飛,楓紅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