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衝動之下上合夥人高遠那裡告了傅崢的狀, 但她出高遠辦公室就後悔了,疏不間親,誰知道傅崢和高遠是多親密的關係, 自己這樣去實名舉報,簡直是不自量力,但如果麵對明明白白的不公,連一點努力都不去做,寧婉又覺得看不下去。
也是這時,陳爍來了。
聽說寧婉有事來總所, 他明明都回家了,還是趕了回來,說要請寧婉吃飯。
雖然失去了來社區的機會,但他還是很陽光開朗:“學姐,最近樓下新開了一家川菜店, 我剛拿到這個月的案子分成,走,請你吃。”
席間,寧婉自然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和高ar爭取了下把那個傅崢調走, 換你調來社區的事,但看樣子估計不會順利……”寧婉歎了口氣, “不過你要想,其實你在總所, 跟的團隊不錯, 能接觸大案,收入和前景都挺好的, 我是覺得沒有必要一定要來社區這種基層鍛煉的……”
聞言,陳爍的筷子頓了頓, 他抬起頭,盯住了寧婉:“你就這麼直接和高ar講了?”
寧婉夾了口毛血旺:“是啊。”
“學姐,你有時候真的有點傻乎乎的。”陳爍的聲音溫和下來,“但為我出頭之前,也先想想你自己啊。”他頓了頓,然後像是鼓起勇氣一般,“其實我想去社區的原因……”
可惜他的話還沒說完,寧婉的手機就響了,她低頭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遲疑地接起來,電話對方響起的竟然是傅崢的聲音,寧婉心裡有些疑惑也有些忐忑,她想,是不是自己的告狀已經生了效,傅崢要離開社區來和自己告辭;還是說高遠和傅崢遠比自己想的親密,因此傅崢得知自己告狀行為後打電話來怒罵自己?
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也預設了不同場景下自己的回答,然而出乎寧婉的意料,傅崢的發言完全不在她的預計內。
電話裡,男人低沉冷質的聲音甚至一瞬間讓寧婉產生了恍惚。
而因為寧婉沒有立刻答複,對麵傅崢似乎不得不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他說――
“我被房東趕出來了,我沒地方住。”
有一秒鐘,寧婉以為自己在做夢,然而手機裡傅崢還在繼續,像是萬事開頭難一樣,開了口後傅崢似乎變得沒有那麼拘謹了:“現在我沒有錢,也沒有酒店能住,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
傅崢不是個少爺嗎?怎麼如今一副流落風塵的慘樣,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寧婉噎了噎,才找回了思緒,一時之間也不方便尋根究底,但既然朝自己求助了,總要意思一下的:“這樣吧,你給我卡號,我給你打點錢,算我借你的。”
可惜自己都願意借錢了,傅崢也沒就此罷休:“你還是彆借給我了。”他坦誠道,“我信用卡全部套過現了,網貸平台能借的也都借了,總之你借給我,我也還不出的,所以彆借給我。”
寧婉還完全沒跟上節奏,隻下意識想擺脫這莫名其妙的場景:“那你不用還了……”
“可房東沒給我時間整理就直接把我東西都扔出來了,就算你不要我還錢,我一個人也沒法搬家。”
手機那端傅崢的聲音有些不真實,雖然還是一貫的音色,然而竟然有一種淒涼感,他的聲音變低了,以至於給寧婉一種逞強的示弱,他說:“我在容市不認識彆人了,寧婉,幫幫忙吧,過來一趟,我隻認識你,也隻能找你了。”
……
雖然常言道千萬彆多管閒事,可傅崢電話裡都那麼說了……
最終,這頓和陳爍的飯沒吃下去,寧婉向學弟道了歉,拿了包風風火火就打車到了傅崢說的地點。
那是個容市的老小區,租金廉價,環境不好,基本是群租房,等寧婉到的時候,就見傅崢穿著西裝鶴立雞群般站在老新村的門口,腳邊還放著兩個行李箱,他身後的路口還有很多隨便擺攤賣菜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他往那一站,簡直就是格格不入……
寧婉心裡充滿了魔幻主義的感受,她走到傅崢麵前:“你……”寧婉看了眼傅崢的兩個行李箱,“你叫我過來不是說幫你搬東西嗎?還有什麼需要弄的?”
傅崢看了眼寧婉:“我剛先整理了起來,在你來之前正好弄好了。”
“就這麼兩個行李箱?”
“恩。”傅崢抿了抿唇,“我沒有多少東西。”
寧婉心裡憋了一肚子的疑問,剛想開口,結果傅崢先一步打斷了她:“你能請我吃點東西嗎?”他無辜又理所當然道,“我好餓,我中午開始就沒吃到東西了,現在站在風裡覺得好冷。”
“……”
雖然傅崢的語氣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配合著他說的內容,寧婉卻在他平白無奇的敘述裡讀出了一絲故作堅強的淒涼……
竟然從中午開始就沒吃上飯了,這也實在太慘了……
雖然和傅崢並不對付,但就算麵對陌生人如此直白的求助,寧婉都不可能狠下心的,更彆說是曾共事過的人了。
十分鐘後,寧婉把傅崢帶到了一家家常菜館:“我剛吃過點了,不是很餓,你點你自己想吃的就行。”
料想一個成年男人從中午開始沒吃上飯,這時候該是很餓的,可傅崢看了會兒菜單,最終隻點了一份麵條。
“你不再點些嗎?”
“不了。”傅崢對寧婉抿了抿唇角,“已經很麻煩你了,麵條比較便宜,也抵飽。”
“……”這聽起來竟然有一種窮苦人家孩子懂事的錯覺???
他不是個少爺嗎?怎麼淪落到這麼慘了!
寧婉心裡的疑惑已經快要爆棚了,然而詢問人家這種私事到底有點尷尬,好在就在寧婉糾結的時間裡,傅崢吃完了麵條,然後抬起了頭,主動向寧婉解釋起來――
“對不起這時候打擾你,但我實在經濟上暫時支持不住了,工資要過兩天才發,房租交不出來,這兩晚上能不能在你家裡借住?”
傅崢沒等寧婉發問,徑自繼續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為什麼我看起來這麼有錢但連飯都吃不上。我也知道這很難啟齒,要不是現在情況萬不得已,我也不想讓彆人知道,更不想向彆人求助。”
說到這裡,傅崢低下了頭,看起來有些沉重和低落:“對不起,一直騙了你,我其實……不僅不是有錢人,還欠了很多外債。”
???
“不是,可你吃穿用度這些明顯就是有錢人啊?”寧婉徹底震驚了,傅崢身上那種優渥家庭裡養出來的氣質騙不了人的,這他媽難道他曾經的夢想也是當演員,如今見了吳阿姨的事後有感而發,退而求其次當戲精了?
傅崢看了眼寧婉,沉默了片刻,才最終難以啟齒般開口道:“我家以前確實很有錢,所以我原來確實如你所說,是個少爺,所以你現在看著可能覺得我渾身還是那種少爺氣質,但實際上,現在我家道中落了,我家裡企業倒閉了,還欠了外債。因為是近一兩年的事,所以我以前確實養尊處優過,身上的氣質可能也沒扭轉過來。”
傅崢沉重道:“你說我學院派教條主義也沒錯,因為我以前的理想其實是成為一名法學教授,是想專注做學術的,要不是後來家裡困難,我也不會願意出來做律師的……”
“……”這話倒是有點讓人無法反駁……
“對不起,我其實內心一直以來不能接受從有錢變到負債的落差,一開始有點虛榮,太死要麵子,所以一直在你麵前裝成有錢的樣子,甚至借網貸維係自己的生活水平和虛假繁榮,怕被你知道自己很窮後看不起。”
傅崢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豁出去一般繼續解釋道:“因為我不懂實踐操作,加上心裡原來生活帶來的那種錯誤優越感,導致給你工作添了很多麻煩,也沒能正視自己的缺點和錯誤,剛才被房東掃地出門,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向你求助,沒想到你願意幫助我,剛才也都沒追根究底問我,讓我覺得……”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很感謝,也為過去的自己向你道歉。”
“……”寧婉徹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你不是個很有背景的關係戶嗎?”
傅崢無辜又毫不知情般地抬起了目光:“什麼關係戶?”
寧婉索性也直接問了:“你來社區不就是空降嗎?本來是我學弟申請來社區的,內部審批流程走完了,結果最後直接內定了你過來了啊?”
“啊,原來是這樣。”傅崢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誤會了。”他低下頭,抿了抿唇,“我不是關係戶才被派來的,我是得罪了人。”
寧婉徹底好奇了:“怎麼回事?”
“我家道中落以後已經支撐不了在美國的學業和生活,所以決定回國做律師,向正元所投了簡曆,很幸運被錄取了,隻是沒想到簽了合同後,還沒輪得到安排團隊,就得罪了合夥人,所以才被懲罰性地派到了社區來。”傅崢的表情認真,模樣冷靜,看起來非常讓人信賴,他的語氣也很誠懇,“我一開始不理解這是什麼懲罰,但直到來了社區,才發現這裡的工作很繁重,也很有難度,我為我一開始的輕視道歉。”
“……”
寧婉心裡對這樣的發展還是感到不可置信以及玄幻……
“你來社區是高ar點名的,所以你得罪的合夥人是他?”
傅崢點了點頭。
“可高ar在所裡的口碑一向很好啊!在工作中就算理念不合,他也不會給員工穿小鞋的,他團隊下麵那幾個律師我都認識,對他都讚不絕口的,一致覺得是好老板,他怎麼會……”寧婉追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事得罪了他?”
雖然傅崢從邏輯上理了理自己的人設需要的配套解釋,但沒想到寧婉會問的這麼細,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編造什麼和高遠的過節,因此避重就輕道:“太難以啟齒了,我真的不太想說,總之就是把人給狠狠得罪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麼含糊點一筆帶過,寧婉也不會再追問,然而沒想到自己這話下去,寧婉愣了片刻後,再看了自己兩眼,然後竟然露出了一臉震驚然後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後她一臉微妙道:“是那方麵的得罪?”
那方麵?哪方麵?
傅崢雖然並不能理解到底寧婉在說什麼,但不想再過於糾纏這個問題,因此含糊道:“恩,是。”
寧婉臉上露出了毀三觀的表情,她這下語氣生動了起來,沒了剛才傅崢闡述自己“悲慘”身世時候的遲疑,變得親切起來,像是終於接納了傅崢的說辭,她義憤填膺道:“這可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我沒想到高ar竟然是這種人!”
?高遠怎麼了?
傅崢不明所以,因此選擇沉默是金,然而不知道自己這種做法在寧婉眼裡完成變成了默認。
寧婉的表情看起來簡直是出離的憤怒了,她叫來服務員:“給我們上點茶!”她豪氣衝天道,“沒想到你竟然也有這樣悲慘的遭遇!酒我不能喝,我們就以茶代酒吧!哎!真是道德的缺失,人性的淪喪!”
遇到什麼事了?傅崢腦子裡有些混亂,都沒來得及消化寧婉的話,隻忍著心裡的莫名,臉上維持了鎮定自若的表情,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很快,茶就上來了,是個菊花茶,結果寧婉看了一眼,當場就有些尷尬:“我不是故意點這個茶的,這家店裡茶水是隨機的,算是他家的個性之一,今天鐵觀音明天普洱後天玫瑰茶什麼的,是看老板心情上的,今天可能老板想要清新敗火所以訂了個菊花茶的主題,你彆介意啊。”
傅崢笑了笑:“不介意。”
不就是個菊花茶嗎?雖然沒有鐵觀音和普洱貴,但自己確實不至於因為這個介意,結果他剛拿起菊花茶喝了一口,就聽到對麵寧婉徑自道――
“我真的不是聽了高遠想潛規則你的事,所以為了映射什麼點的菊花茶,希望你看到菊花不要亂想,不要有心理壓力……”
傅崢的茶杯沒端穩,一口菊花茶差點把他給嗆死,他咳了半天,才終於緩過來:“高遠想潛規則我?”
寧婉沉重地點了點頭:“對不住啊,不應該揭你傷疤的……”
“……”傅崢臉上露出了複雜微妙又難以形容的表情。
寧婉一見這表情,就更過意不去了,自己果然還是戳彆人痛處了……
她徑自道:“其實我有件事情也要向你坦白,我之前也誤會你了,真的以為你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少爺,然後靠著家裡的背景認識高遠,為了刷履曆沽名釣譽空降來社區搭搭花架子的,外加你名校畢業對我們這種二流本科的也不太看得上的樣子,我對你印象挺差的,一度想把你趕走,畢竟社區真的挺忙的,我想你要是不是乾活的那種人,留在社區真的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寧婉越說就越愧疚:“我沒想到原來你其實是寧死不從高遠的潛規則,在這種私事上得罪了他才被懲罰性派到社區的,我也不知道你家裡竟然這麼困難,我其實今天還特意去高遠那裡告了你的狀,希望把你給調走,之前我不理解高遠為什麼死活不肯調走你,想著你到底是多大的背景啊?結果沒想到原來內情是這樣,他是為了打擊報複你把你弄來社區的,怎麼可能把你調回總所呢。”
傅崢沉默了……
寧婉卻以為這沉默是因為痛楚,她義憤填膺道:“真的,我學弟說我看人不準,我以前不承認,現在發現是真的,我以為高遠是個不錯的合夥人,沒想到……竟然是個衣冠禽獸!”
自己這話下去,傅崢看向自己的眼神果然更加複雜了起來。寧婉想,他一定是太感動了,竟然有人能站在他這邊……
一想到這,寧婉更加惱火了:“不過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高遠竟然是個深櫃!平時明明聽說和老婆感情挺好的常常曬恩愛,原來都是演戲,難怪說越是缺什麼越是曬什麼,他可真無恥!可惜我不知道他老婆聯係方式!”
她看了傅崢一眼:“就算你長得不錯,他也不能依靠自己是上司的優勢妄圖對你下手吧!太不要臉了!”
……
寧婉拉拉雜雜又罵了高遠一堆,傅崢一開始還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他就進入了自己的人設定位,甚至能主動發言了――
“是的。”他鎮定又毫無心理負擔地一同譴責起了高遠,“確實很不要臉,簡直是色-中-餓-鬼。”
傅崢想,寧婉這個學弟倒是個明白人,她確實識人不準,如今竟然毫無城府就相信了自己這套說辭,如今臉上正露出了真實的同情,她看向自己:“你肯定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吧?當時心裡是不是很生氣也很無奈?”
傅崢點了點頭,毫無羞愧地為高遠風評被害添磚加瓦道:“是的,但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叫我自己沒有錢,這種時候就算麵對他的騷擾,也沒法硬氣地直接辭職走人。”說到這裡,他看了寧婉一眼,“但是這種事不光彩,而且我也還需要這份工作,所以請你一定替我保密。”
對麵的寧婉用力點了點頭:“你放心吧!”她又喝了幾口菊花茶,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找到了盲點,“等等,你既然都欠著外債,那你身上這些很貴的西裝怎麼回事啊?我見你之前還隨手就扔掉過很貴的西裝啊?你不是缺錢嗎?”
“是高仿。”傅崢想了想,鎮定道,“買來撐麵子的,上次扔掉的那件也已經穿了好幾年了,本來就要扔了,其實手腕那裡都有破洞了,隻是你沒看出來罷了。”
傅崢說完,就有些微妙的後悔了,這個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寧婉臉上卻露出了豁然開朗的表情:“我懂了,就和匡威似的是吧,一年內就脫膠的一定是真貨,能穿一年以上的絕對假貨,現在有些高仿做的確實良心啊,比正品質量還高呢!”
她竟然買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