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崢的怒氣被一陣敲門聲給打斷了。
他愣了愣, 沒想到寧婉倒個垃圾回來那麼快,隻是等他一臉興師問罪氣勢洶洶去開了門,卻發現站在外門的並非寧婉, 而是個六七歲的男孩。
那男孩有些臟兮兮的,頭發亂糟糟的看起來幾天沒洗澡了,身上衣服也帶了點近距離就能聞到的異味,見了傅崢,也愣了一愣,再透過傅崢的身體往他的房子裡看去, 更是嚇了一跳的模樣。
傅崢皺了皺眉:“小孩,你是……”
然而傅崢的話根本沒機會說完,因為對麵的小男孩竟然用力撞開了傅崢,徑自衝進了屋裡,他愣愣地看著屋裡大變樣的擺設, 然後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你賠我!你把我家賠給我!”
他一邊哭,一邊就用臟乎乎的小手拽著傅崢往外門外推:“你走!你走!這裡是我家!這是我家!你出去!你再不走我要找警察叔叔了!”
“你們不要臉,強占我家!還把我的東西都扔了!你們不要臉!這裡是我家!是我爸爸買的房子!是我的家!”
小孩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傅崢實在並不擅長處理和這麼小孩子的溝通問題, 又不敢對小孩子用力,隻能被這小孩推到了門口, 幸而這時候,下樓倒垃圾的寧婉回來了。
“爸爸!爸爸!嗚嗚嗚!爸爸!”小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一邊哭一邊含糊地喊著。
寧婉驚了一驚, 看向了傅崢,她的“觀察入微”再一次上線:“小蝌蚪找爸爸?你這哪兒留下的風流債?孩子這麼大了?不過……和你不太像啊……這……你……會不會……那個?”
“……”傅崢簡直氣的沒脾氣了, “不是我兒子!我壓根不認識這小孩!突然就跑來敲門,說房子是他爸買的, 這房子是他住的,要把我趕走!”
寧婉蹲下-身:“小朋友,你是不是認錯地方了?這地方確實是這叔叔買的呢,你有沒有走錯樓?你爸爸叫什麼?你記得他電話嗎?我們送你回家。”
可惜孩子很堅持:“我沒認錯!就是這裡!就是這棟!這就是我家!你們不信可以看房間的牆角裡,我還畫了個小烏龜的!”
寧婉和傅崢半信半疑到房間一看,牆角那裡還真畫了個小烏龜。
難道是上任房東的孩子?可沒聽他說過有這麼小的孩子啊?
而接下來的發展,就更讓寧婉傅崢迷惑了,這小孩顯然確實住在這房子裡過,對房子格局相當熟悉,他蹭蹭蹭跑進陽台,徑自來到了一塊有些鬆動的地磚前,然後就輕輕把磚給抬了起來,從裡邊的夾縫裡拎出一個塑料透明袋。
“這房子,是我家的。”小孩帶著哭腔,“爸爸說了,這袋子裡是我們買了房子的證明。”他瞪向了傅崢,“你不能偷占我的家!”
寧婉和傅崢帶著狐疑打開了塑料透明袋,裡麵竟赫然還真的是一本房產證,房產位置寫的清清楚楚確實是傅崢買的這套房沒錯,產權人卻寫的是個陌生的名字――姚康。
傅崢皺著眉繼續翻,發現這產權證後麵,還附著全套的購房合同、發-票,看起來竟然是挺齊全的資料,然而合同的買方裡,寫的也並非上任房東的名字,而也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王棟梁。
姚康是誰?王棟梁又是誰?
上任房東不明明姓白嗎?何況傅崢和對方也在房產交易中心辦完了過戶,確實沒有問題。
寧婉左溝通右溝通,可這孩子怎麼的也不肯離開,隻問出叫姚飛,又說不清彆的,問他爸姚康上哪兒了,孩子也不知道,隻說出去上班了,一禮拜了,一直沒回來,也記不住爸爸電話,問起媽媽,更是哭著說媽媽離開他和爸爸了,至於媽媽的聯係方式和信息,總之也是一問三不知,最後這孩子疲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屋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開始哭起來,把傅崢搞得腦仁都疼。
事不宜遲,傅崢抿著唇,隻能直接給上任房東打了電話。
結果房東對此態度非常堅決:“小傅啊,這house我都過戶給你了,owner是你,我們的procedure都是在房產交易中心走過的,你是wyer,知道肯定no problem的啊,現在弄出這種事來,和我有什麼retionship呢?現在也晚上了,我不可能再上門給你解決這種問題吧?先掛了!Bye!”
“……”
傅崢沒想到買個破二手房,竟然還能遇到這種事,他想了想,拿出了手機。
寧婉湊過了頭來:“你準備怎麼辦?”
傅崢抿了抿唇:“報警。”
*****
傅崢報了警,簡單講述了來龍去脈:“總之,目前我們上任房主不配合溝通,還麻煩你們調解結案了。”
自己叫不來上任房主,看來隻有依靠民警的力量了。
而傅崢報完警站在門口等著民警上門,寧婉倒是閒不住,拿起了那張房屋買賣合同研究起來,雖然買方寫的並非上任房主,但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王棟梁名字後麵,也寫著聯係手機和聯係地址,寧婉想了想,雖然這房屋買賣合同大概率是偽造的,但她還是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先打個電話試試,結果沒想到,她這電話一打,這號碼倒不是空號,竟然能打通――
“您好,找房上寶寓,寶寓房產中介,竭誠為您服務……”
伴隨著悠揚的音樂聲,一串廣告詞也隨即而來。
這竟然是個房產中介的電話?
很快,電話被接通了,那端傳來的男聲徹底確定了寧婉的猜測――
“喂,我是寶寓房產中介的王棟梁,請問您是哪位?有什麼看房需求嗎?”
寧婉清了清嗓子,簡單講了來龍去脈,一開始這王棟梁還置身事外的語氣,然而寧婉一提及姚康的名字,即便隔著電話,王棟梁也顯然聲線有些緊張起來:“這……這個事……這事白先生不是處理完了嗎?”
這下看來是問對人了!這王棟梁顯然對這孩子的事是知情的。
對方倒態度也挺配合:“您稍等,我這正好在悅瀾小區帶客戶看完房呢,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到了當麵和您解釋!”
寧婉掛了電話,給自稱叫姚飛的小孩倒了杯果汁,把人先安頓在了客廳裡,給他開了個手機上的動畫節目。
小孩的情緒果然穩定不少,拿著手機安靜地在一邊看起來了。
王棟梁挺守時,十分鐘後,果然樓道裡就傳來了步子聲,沒一會兒,人就走到了寧婉和傅崢麵前,他看起來比寧婉年紀還小,穿的是房產中介公司給配的統一西裝,像所有中介一樣,嘴巴挺甜,一見寧婉和傅崢,就姐啊哥的叫起來。
“姐,哥,這我名片,你們叫我棟梁就好了,要有什麼房子買賣的事兒,隨時找我就行了。”
可惜他熱情地開拓業務,傅崢卻顯然不買賬,他拿出了房屋買賣合同和房產證,再指了指客廳裡的小孩:“這怎麼回事?”
“這個事……”王棟梁尷尬道,“是這樣,這孩子是上一任租客的,我吧……我就認識他爸爸姚康,他之前租了這房子,但上個月就到期了,也說好要搬走的,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啊,我肯定沒賣過這房子給他,白先生這房找著你們賣掉,也不是我經手的,彆的我真不知道,但姚康這買賣房合同和房產證,肯定是造假的,房子是白先生的沒錯。我就是幫姚康當中介租了這個房一陣……”
可這姚康去哪兒了?怎麼扔下兒子不見了?明明是租房,為什麼還要偽造房產證和買賣合同?
就在寧婉不解之時,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你個小赤佬!什麼叫你就當中介租了這個房子?你那也叫租?在這裡信口雌黃個什麼勁?害得我大半夜被警察叫過來,還要給你這個破事擦屁股!你他娘的要不要臉?老子真是倒了血黴遇到你這個黑中介!你個生兒子沒屁-眼的小赤佬!”
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可不是就是上任房主白勝嗎?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他也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樓梯口,身後還跟著個民警,平日裡這位已經移民的白先生是中文裡一定要帶點高雅的英文的,隻可惜如今氣急敗壞,罵起來人顯然意識到還是用母語麻溜和爽快,寧婉一個沒留神,就聽到他嘴裡又口吐芬芳了一連串的國罵來。
王棟梁顯然是沒想到白勝會來,一見了白勝,立刻像植物被霜打了似的蔫了,抖抖索索往後縮,一看就果然此前沒說實話,有隱情。
傅崢抿了抿唇:“所以到底怎麼回事?這孩子怎麼來的?誰給我解釋下。”
白勝既然人都來了,也索性不藏著掖著了,當即便開始撇清自己:“這不關我的事,這事要說都是王棟梁這小赤佬搞出來的!”
“我移民後基本就住在海外了,國內這房子就空置了,一開始確實找到了寶寓房產中介,想讓他們幫我把房子找個靠譜的租客給出租了,因為我自己常年不在國內,就把房子鑰匙直接給了王棟梁。”
“悅瀾社區的房子其實挺好租的,但我講實話,我也不是多差每個月那麼幾千塊租金的人,與其租給那種衛生習慣不好,不能好好打掃房子的租客,我還不如不租。”
白勝講到這裡,看向了傅崢:“所以你們也看到了,我這房子雖然二手房,但維護的很好,要知道我的家具裝修都用了心,本來確實想著家裡自住的,所以也沒特彆迫切想租出去,千叮嚀萬囑咐和中介也說了,真的有那種獨居的高知啊什麼的,才租一下,我當時基本不回國,全權委托中介了。”
寧婉有些恍然大悟:“所以後來是中介沒把好關租給姚康姚飛父子了?”
結果不說還說,一說,白勝就炸了:“要真是這樣也就算了!什麼租房?他就是個黑中介!根本沒經過我同意!也就這個小赤佬還有臉說這什麼姚康是我的租客了!”
王棟梁一言不發地站著,白勝越說越氣憤:“既然今天民警同誌也來了,那正好你們也給我評評理,這事該是我的鍋嗎?你們問問這個王棟梁到底怎麼做中介的?”
“我……我一開始確實給您推了不少租客的,確實有好好乾活,這房子地段不錯,想租的人挺多的,也帶了不少人看房,都很滿意,可一連給您推了十幾個租客,沒有一個您同意出租的……”
見王棟梁竟然還開口解釋,白勝顯得更氣憤了:“你還好意思說?我一開始就說了,我這人對租客要求高,比較挑剔,給你劃過個範圍,哪些人我願意租哪些人絕對不行,結果你給我推的都什麼客戶啊?一個是一對有兩個男孩的夫妻!小孩四五歲,最皮的時候,能不把我家給弄得臟亂差嗎?”
“還有一次給我推的是個七八十的獨居老太,七八十了啊!一個人住!好像還有高血壓,那我說句難聽的,這老太要是不小心死在我房子裡了,我這上哪兒哭去?這房子以後不管自己住還是賣,還能有人要嗎?多不吉利!”
以寧婉的接觸來說,白勝這人確實挺有優越感,也挺挑剔,但既然不差錢,也不急著把房子給租了,於情於理對租客要求高也說得過去,隻是既然很討厭租客家裡有年齡不大的小孩,為什麼最後竟然租給帶著姚飛的姚康了呢?
果不其然,幾乎是同時,傅崢問了一模一樣的問題:“那你怎麼把房子租給了姚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