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速度不慢,等到回到這段時間他們一起居住的地方,聞音覺得自己稍微好了一些。
阿賈克斯卻突然愣住了。
沒有人——
空曠的山洞裡,沒有那個總是叉腰嘲笑他們兩個沒有長進的少女,也沒有對方開口總是說的第一句話:
“我的咕嚕獸呢?”
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隻有一些咕嚕獸的獸骨殘片,整齊地碼在地麵上。
聞音艱難地從阿賈克斯身後探出頭來,看到這一場景,也沉默了片刻。
她能感覺到身邊的少年驟然變得急促的呼吸。
然後慢慢趨於平靜。
“這……好像是個地圖?”半晌,空氣裡響起有些模糊的少年音。
地麵上擺放的獸骨,乍一眼看上去有幾分淩亂,但細細分辨,總覺得異常的熟悉。
聞音的心跳突然加快,耳邊滿是聒噪的雜音。
這獸骨上描繪的地圖,赫然便是他們剛剛走出的那片迷霧。
重重掩蓋之下,殘餘的獸骨卻指向了另一個出口。
聞音閉上眼睛,腦海裡又浮現出看似空間狹小,鋪展開卻同至冬城大小相仿,甚至還要更寬闊幾分的迷霧地圖。
被忽略的死門,進入之後就是更可怕的地獄,但卻偏偏指出了逃出深淵的路——
竟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時間過得真快啊,竟然就到了要分彆的時候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聞音和阿賈克斯都霍然抬頭去看。
不是絲柯克本人,但確實是她的聲音。
靠近山洞牆角的地方,居然放著一個灰撲撲的回聲海螺,看起來有點年頭了。
“你們在深淵修行的成果卓有成效,也應該離開了。我有急事去辦,不能親自送行,你們照著地圖出去就可以啦。”
“儘快動身吧,不要在深淵停留得太久,最近深淵中的汙染濃度太高,很危險。”
“更不必惋惜或者懷念,有緣自會再見嘍。”
聞音沉默了一瞬,去看阿賈克斯。
對方也正好抬頭看她,嘴唇細微地顫動了一下,卻被聞音清楚地捕捉到。
“你能行麼?”
這是聞音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
她依然很堅定地回答道:“可以”。
沒辦法,不可以也要可以。
她有種很強烈的預感,那感覺像是從更深的深淵裡傳來的警告,她能聽到從中傳來的無數恐怖的囈語。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不知道絲柯克是不是也發現了這一點,才急著要他們離開。
“那就走。”阿賈克斯很快站起來,重新向她伸出手。
卻被聞音拒絕。
她緩步走到洞穴的更裡麵一點,開始翻找,很快,她從箱子中抽出一柄漆黑色的鐮刀。
阿賈克斯待在深淵三個月,從沒見過她使用這種武器。
那柄鐮刀立起來的時候甚至比聞音還要高上一點,但她從容握住刀柄的時候卻不讓人覺得孩子握住大人的武器那般可笑,而像是真正的戰士即將發動衝鋒。
“拿好你的刀,阿賈克斯。”聞音單手擦拭過刀刃,確定它還像之前一樣鋒利——鋒利到可以削斷一切深淵魔物的骨頭。
“我們要出去了。”
身體裡的骨頭和筋膜發出生鏽的軸承沒有潤滑油一般的嘎吱聲,但聞音早已經學會將它們忽略,她持著黑鐮的手也儘量保持穩定。
聞音最後深深地看了那地圖一眼,和阿賈克斯一起按原路返回。
一直來到那看上去就不普通的霧氣跟前,聞音正要邁步進入,突然聽見耳邊傳來輕輕的聲音。
“一直還沒問過,師姐,你是為什麼來到深淵?”
少年總是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的臉上竟是難得的認真。
聞音不知道阿賈克斯為什麼想問這樣的問題,想了想,她回答說:“你知道愚人眾的執行官博士嗎?我是他的手下。他派我來的。”
“博士?”阿賈克斯輕微地皺了皺眉,疑惑地望過來,某種靈光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忽然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博士——博士——可他不曾記得有這麼一位執行官,當然,也是因為至冬最高層的執行官們一向深入簡出,除了為女皇執行任務,幾乎不會露麵,也不為大部分公眾所知。
可是他又總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聽過這個名字。
他還想再問,比如你住在哪,比如以後我應該怎麼聯係你,卻被聞音的手勢乾脆地打斷。
她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皺著眉,看向黑暗中另一個方向。
不用她再說,阿賈克斯也感受到了,整片深淵不正常的異動。
極遠處的地方,大地和磐岩都在震裂,如果讓聞音來形容,她會以為深淵中爆發了地震。
轟然的巨響一路從遠處傳來,黑暗中的地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皸裂,露出下麵更深邃而散發著邪惡氣息的空間。
深淵要坍塌了!
周圍的元素開始劇烈地躁動起來,形成一團又一團可怕的元素亂流,再不離開,她和阿賈克斯都會被碾成碎片——
聞音一把扯住阿賈克斯,衝進了迷霧裡。
後者很快地跟上她的腳步,卻慢慢地扣緊十指,將她反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