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惟耶之實。(1 / 2)

暗沉的迷霧裡,突然爆出一場熠目的霜雪。

不斷攀升的冰霜頃刻間門覆蓋大地,黝黑的泥土皸裂,瞬間門被冰淩度上一層冷色,邊緣處纏生鋒利的尖刺,向下一直墜到無儘的深淵。

即便是來自深淵的力量,在這樣強力的冰元素之下也不得不暫退鋒芒。

但聞音知道,深淵的力量可遠不止眼下而已。

她曾經在深淵之下度過一段至今仍覺漫長的時光,比任何人都知曉黑暗行臨於世間門的可怕。

甚至,在這樣仿佛不會再有任何光亮的黑暗裡,再堅定的心底都會悄然生出三分動搖。

即便是聞音,催動冰元素短暫地逼退深淵之後,眼前景物再度被暗色覆蓋,也會陡然生出一絲無力之感。

她不曾滯澀地抬手,呼喚新的冰暴,即便她已經能看到最終的結局——

在這種情況下,沒人能阻擋深淵的侵蝕。

曾經蔓生過無數次的無力感又在心間門叢生,聞音卻伸出手,下意識地輕觸耳尖懸墜下來的一枚冰藍色耳墜。

那下麵蓄勢待發的深紫色邪眼,以及——

隱藏在聞音身上,此刻正在散發瑩潤淺光的另外兩枚神之眼。

離開璃月時,摩拉克斯曾暗示過她,不要輕易同時動用多種神之眼的力量——那會招來“祂”的注視。

但是眼下,似乎到了山窮水儘的時刻了。

聞音眼中沒有猶豫之色,她單手輕輕一握,呼嘯的風聲漸起,慢慢充盈了耳端,早已沉吟多時的冰雪在風聲中興起,天地中漸起蒼茫之色。

如果這便是最終的宿命——

便從容接受它。

她並非是被人推動到如今這個位置,細數來到提瓦特之後一路走來的種種,所做的每個決定,都是她能做到的最好。

如此,不算遺憾。

隻是,當聞音再度抬眼,眼底平靜從容之餘,也漸漸染上了刀鋒般冷厲且輕狂的神色。

仿佛沒有儘頭的暴雪,驟然在桓那蘭那中興起,一路裹挾滾滾暗色,將它們絞成風聲消散後的一抹散亂塵沙。

而在遙遠的天邊,依稀望見平靜而不生波瀾的天際之上,驚雷炸響,似有什麼人被驚醒,不帶一絲感情地凝望過來。

*

“那菈笨笨不要哭,你守護了桓那蘭那,是桓那蘭那永遠的好朋友,桓那蘭那也想要守護你。”

“蘭穆護昆達想守護你,蘭拉吉想守護你,蘭帝裟想守護你……大家都想守護你。原記憶永遠永遠不被無留陀吞噬,綠色的原野山丘永不枯黃,溪水永遠清澈,鮮花永遠盛開。等到那菈笨笨再次回到桓那蘭那,一切痛苦的記憶都會遠去,一切美好都會重現。”

“我會長成很好的樹,你也要長成很好的那菈,不輸給風,不輸給雨。”

“不必留念,大家。就算我們終將彆離,也會在沙恒中再會。”

“終有一天,我的夢與你的夢,我的記憶與你的記憶,我們會交錯在一起,在沙恒的無數枝椏上開花。”

平靜的桓那蘭那中忽然起了一陣風,所有的力量都仿佛在這一瞬沉寂,眼中隻能看見那小小的影子毫無猶豫地一頭紮進深深的地脈之中。

從此綠意升起,太陽明亮。

風中裹挾著塵埃,吹到眼睛裡,又帶出滾燙的熱淚來,散到無邊的夜色裡。

再沒有這樣落過淚。

從此之後的無數年,都再沒有過。

往事淹沒在塵埃裡,就像是無數塵沙中的珍珠,觸感溫潤,色澤瑩亮,隻是不願再提起。

便願它隨風消散,隻溫度永遠停留在這一瞬,在心裡留下亙古不變的烙痕。

觸之即傷,卻不願忘。

轟隆的雷聲驟然降下,撕碎混沌的暗潮。

蘭穆護昆達以身化為莎蘭樹,種下了封印深淵的第一道封印。

蘭帝裟以及其餘蘭那羅獻出全部的力量,作為第二道封印。

來自異國的太威儀盤,以鎮壓山海之力,化為第三道封印。

至此,配合位於桓那蘭那最外圍的覺王樹,四道封印至此成型,鎮壓深淵的餘穢。

這是發生在那個古老歲月的,關於蘭那羅的故事。

如果一定要給這段故事一個名字,不妨稱它為——“森林書”。

*

在一切好似塵埃落定之時,最後一縷漆黑的“無留陀”,在即將被蘭那羅們的力量擊潰的當下,像是蓄勢待發已久一般,驟然湧出,朝著視野裡的唯一道身影撲去。

這是來自深淵的最精純最恐怖的力量,是哪怕當初的第二執政也無法完全容納的力量。

蘭那羅們不願意那菈朋友動用全部能力被天空之上的神明發覺,因此甘願舍棄一切封印深淵,卻不成想,依舊被深淵鑽了空子。

似乎想要從聞音手裡搶過這具身體的操控權,借著那菈的身體躲過蘭那羅們的圍剿,崩壞的力量迅速入侵身體,幾乎是立刻和聞音在這具脆弱的人身中進行了拉鋸戰。

聞音寸步不讓,隻是,即便擁有一半的精靈血脈,這身體也完全抵抗不了兩股力量的拉扯。

人類的身體,相比於深淵的力量亦或是聞音能夠操縱的元素力量,都脆弱太多。

要麼放棄抵抗,要麼,就眼睜睜看著這具身體在劇烈的力量中直接爆炸成碎片。

最後身體瀕臨極限的時候,聞音似乎聽到,一個冷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是空的。

他說:“想救她的話,需要惟耶之實。”

惟耶之實,惟耶之實。

是聞音從多托雷口中聽到,能複活阿娜伊斯的惟耶之實;也是空千裡跋涉,試圖取得的惟耶之實,也是需要以蘭那羅的力量和記憶為引,才能結成的惟耶之實。

這場旅途的終點,兜兜轉轉,竟然還是落在惟耶之實上。

*

又是夢境。

聞音之所以知道這是夢境,是因為她在這場夢裡見到了大慈樹王。

——大慈樹王已經死去很久,連納西妲都已經即將成為須彌新的神明了。

“我能再醒來,想必是須彌遇見了不小的麻煩。”大慈樹王笑意溫柔,到沒有為這樣的消息驚慌。

聞音沉默了一瞬,才道:“麻煩差不多解決了,眼下僅剩的麻煩,大概是應在我身上。”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卻並不慌張害怕,甚至帶了一份說不清的漠然。

就好像這事情與她無關,仿佛她的情感已經被遺留在夢境之外,被侵入的無留陀吞噬乾淨了。

無留陀遠不止侵蝕生命而已。

時間門長了,它會將夢境、精神甚至於人類的意識都一同吞沒。

大慈樹王略帶驚訝地看了聞音一眼,神色中難得露出幾分不穩重來。

“就我的感知,天理並未降臨——對你而言,如何還能有麻煩?”

“無留陀。”聞音回道。

大慈樹王原本帶著幾分輕鬆的神色驟然一緊。

不過片刻,她眼中的猶豫之色淡去,說道:“關於深淵和第二執政之間門的關係,我一度有過一個猜測,可以同你分說。”

“當年第二執政和第一執政的那一戰,我懷疑,深淵的力量也曾介入其中。”

葬火之戰,月亮擋在太陽前,霸占了太陽,並在提瓦特投下了自己的影子,於是神座顛倒,天空島易主。

倘若深淵的力量當真介入這一場戰爭——

它是站在了太陽一邊,亦或是月亮一邊,還是隱藏在那巨大的影子裡,貪婪地俯視著提瓦特的一切呢?

真可笑啊。

神座高懸於天空島上,掌管著提瓦特的一切,卻又眼看凡塵皆苦,甚至親自降下神罰和災厄湮滅人類的智慧,賜予凡民以苦難和流離。

但即便是神明之間門的戰爭,最終也隻是將苦難降臨於世間門。

所謂的神座,卻也不過如此。

聞音冷嗤一聲,尾音逸散在空氣裡,聽不清了。

隻有擁有無窮無儘的力量,才能推動停滯的命運。

她的眼瞳深處,像是突然點燃了一場大火,深深淺淺的紅映現出來,頃刻間門將那原本深黑色的眼瞳映成無邊的血色。

與那熱烈的火焰相對的,是她臉上冷到極致的暗色。

聞音不會將希望放到彆人身上,從來到提瓦特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已經知道了——

所有事情都要靠自己,隻能靠自己。

除了自己,她一無所有。

她敞開雙臂,像是在擁抱身體裡強勁卻不請自來的力量,擁抱一切輝煌和腐朽,熹微和晨光。

遠處礙於大慈樹王的力量略有退縮的深淵力量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如大片濃雲般覆蓋而來,頃刻間門吞沒了聞音單薄的身影。

無邊的力量,騰然迸發出來。

沒辦法戰勝它,就隻能和它並存,甚至借用它的力量——

黑色的無留陀融進了孱弱的人類軀體中,像是攀升的黑色藤蔓,迅速爬上了纖細而潔白的脊背,留下無數詭異的暗紋,像是來自古老過度的圖騰。

皮肉、筋骨,都在這巨大的力量衝擊下迅速崩裂,頃刻間門便浮現出無數染血的傷口,但更多更強勁的力量,也隨之潮水般湧來,迅速地改造這具原本屬於人類的身體。

聞音眉間門似有痛色。

但不斷獲得的力量,迅速將這極致劇烈的痛苦壓下。

和獲得力量相比,堪稱淺薄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畢竟,這世界上已經有太多人,任憑如何掙紮,也獲得不了分毫力量了。

而在夢境之外——

“那菈法留納還記得大夢的曲調吧?對著蘭拉吉和覺王樹,唱這個歌就可以了。”

“然後,會長出惟耶之實。惟耶之實,能喚醒那菈笨笨。”

“蘭拉吉不怕失去記憶。那菈笨笨遠比記憶要珍貴的多,哪怕失去再多記憶都不怕——但失去了那菈笨笨,就永遠失去,再也回不來了。蘭拉吉不想要離彆。”

“那菈法留納,請你一定要喚醒那菈笨笨,這是蘭拉吉最後的請求,希望那菈朋友幫忙。”

“儘管夜晚黑暗,也總有星星閃耀;太陽也一定會升起。就算死亡渴求主宰一切,生命也不會消失。”

“過了很多個月亮之後,我們還能在夢境中再會,那時候那菈法留納和那菈笨笨把我抱在懷裡。我們約定好。”

悠揚的琴聲響起,純白的夢境和記憶化成豐滿的果實,那記憶裡到處都是甜香,於是連記憶結出的果實也是夢幻般的淺綠色。

而空身邊,剛剛還仰頭笑著看向他的淺藍色蘭那羅,像是剛剛從一場大夢中醒來一樣,揉了揉眼睛。

蘭拉吉噠噠噠地挪動步伐,疑惑的視線從空轉到聞音身上。

“請問,你是誰?那邊躺著的可愛那菈,她又是誰?”

“蘭拉吉有點難過,悶悶的,像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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