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末三明治先生。”
我抬起頭來費勁的辨識著公告板上的今日特惠粉筆字,它們實在是太模糊了。店主先生熟練的幫我加好了三明治的添料,我想了一會兒,選擇了美乃滋和蜂蜜芥末醬做搭配。掛在門口玻璃門上的風鈴再次響起,我下意識回過頭去,一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走了進來。身後的貨架旁人來人往,年輕人們手裡抱著大袋大袋的速食品,戴著眼鏡的老婦人站在冷凍櫃後頭,眯起眼睛仔細研究一包進口乾酪。
這時候店主先生剛好遞過了我的晚餐,順便還送了我一隻棒棒糖。我本來想謝絕的,但店主先生的意思很堅定。晶瑩剔透的玻璃紙裹著圓形的水果糖在我手心裡嘩嘩作響,我用另一隻手撚起細細的塑料棍兒,心存感激的把它丟進口袋。
我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棒棒糖了。
紐約冬天的傍晚很冷,和哥譚市的那種陰冷不同,這裡的冷被四周的燈火輝煌給緩和了不少,好像行走在這樣車水馬龍的時代,就沒人會再關心混亂之外的世界。我提著便利店的塑料袋往回走,一路上的行人三兩結伴,埋沒進霓虹燈牌和嘈雜之中。
鑒於除夕將至卻沒能回國,我不得不和國內的朋友發了訊息。我和翟依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關係,緣分從幼兒園一直延伸至高中。她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爸媽的事的朋友。她不光了解我,也了解我們家的情況,一猜就猜到了我那些姨母們趁我不在搞特殊,還特地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去她們家借住幾天”。我的回答是不用,由於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我對於寄人籬下這種事深惡痛絕。
翟依比我想象中還要擔心我,一聽說我不回家就接連拋出好幾個問題,什麼“你現在在哪裡”啊、“你有沒有住的地方”之類的。再三確認我的狀況後,她長鬆了一口氣。
“我很不放心你,冬陽。”她這麼說,我的內臟被她這一句話勒得緊緊的,感動、抱歉和委屈一並從我心裡冒出泡來。
我不受控製的握緊了手機,微微發燙的屏幕貼著冰冷的耳尖,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我們又接著寒暄了幾句,然後步入正題“你找到他了,對吧”她問,意有所指。
我深吸一口氣,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是的,”我回答道,“準確的說,是他找到了我。”
關於下定決心考到哥譚這件事,翟依是身邊唯一一個支持我的人。不提家人,其他的老師和同學都覺得我的目標和沒由來的堅持格外莫名其妙,尤其是高二那一陣子,幾乎每個人都在為我的決定感到可惜、勸我放棄出國,好好安心準備高考。我不怪他們不知道內情,但要不是因為這位知情人的支持,我也無法如此堅定自己的決心。
“他對你好嗎應該還不錯,是不是談到他,你聽上去很開心。”翟依總結道,“我聽說他還有好幾個兒子,你們見過了嗎”
“見過了,他們都很好。雖然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斟酌著自己的說辭,“不過,嗯一切大概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是這麼想的,你不用擔心我。”
頭頂上有個紅藍相間的身影蕩過,伴隨著一句活潑的“大家好啊”,然後消失在燈紅酒綠的儘頭。人群躁動起來,有些人尖叫著“蜘蛛俠”,緊接著五秒鐘之後,所有人就又縮回了自己的軀殼裡。超級英雄在這座城市並不稀奇,畢竟這裡是紐約。
聽筒對麵,翟依的聲音模糊在背景音中。我租住的地方在我目前所在位置的一條街外,稍稍抬一下頭,就能看到那棟老舊的紅褐色建築樓。手裡提著的三明治還是熱的,我加快了腳步,呼吸在空中凝成一朵雲。
她說“我希望他是一個好父親,這樣你就終於可以離開那個鬼地方了。”
我忍不住回想起姨母們的謾罵、表親們的嘲諷、還有外婆的冷眼。它們足夠將一個脆弱的人灌滿絕望,但於我而言,卻也沒有那麼難捱。我並不在乎他們怎麼說,因為我擁有希望,以及對愛的回憶和向往。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人生還很長,而它隻屬於我自己。
曾經那些壞的記憶糾纏著我,無止境的低吟,想要令我窒息,想要拖著我一同墜落進無邊的深淵。
它們原本像影子一樣,存在於任何一個角落,而現在,卻開始逐漸離我遠去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