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我了嗎?”我整個人縮在身上那件寬大的連帽衫裡, 儘量壓低自己的身體,腳尖不安的縮起來。
“還沒有——先彆起來!”提姆猛地把我的頭往下一按, 這個平時他根本不會做的粗魯動作讓我深刻懷疑他在報我昨天建議他不要喝第七杯咖啡、而是應該乖乖上床睡覺, 結果被阿爾弗雷德聽到的仇。他把我蓋在頭上的帽子往下拉了一點兒, 我翻了個白眼,一不小心瞥到了頭頂上距離我有一個宇宙那麼遠的弧形天花板。一個個球形吊燈從上麵垂下來,泛著淡黃色的明光差點閃瞎了我的眼睛。
“——騙你的,他發現你了。”
“什麼!?提摩西·德雷克!”我攥著拳頭輕輕往桌上一砸,壓低了嗓子用氣音凶他。
提姆“噗嗤”的笑了一下,但看到我生氣的樣子, 立馬板直了臉, 裝出一副真心實意為我著急、隻要我一聲令下,就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的模樣。
“要我幫忙嗎?”他問。
你還挺能裝,我在心裡鄙視他:“快點快點, 不然我就完蛋了!這事兒都賴你!”
他吃癟的聳了聳肩膀,站起身來衝我身後走去。我借著這檔關頭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撈過桌子上加起來有我小臂長度那麼厚的五本書,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那個聲音在背後叫道:“等等, 雪——德雷克?你找我有事嗎?”
我鬆了一口氣, 一邊加快了腳底下的速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我大概會有那麼十幾天穿平底鞋, 此刻我異常慶幸今天就是那一天。圖書館的大門越來越近, 我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到了門口。一踏出圖書館我就被外麵的風糊了一臉,我把那些冷冽的空氣送進肺裡,竟有種逃出生天的竊喜。
謝了提姆, 我欠你一次。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確認那個□□煩沒有追上來後,才放心的往藝術學院的方向走去。既然在圖書館被他發現了一次,那我近期就隻能泡藝術學院的小圖書館了。小圖書館也沒什麼不好,關於藝術方麵的研究著作更全,就是可惜我最近一直想借一本書隻有在綜合大圖書館才有。
我歎了一口氣——那就這樣吧,好在藝術學院的圖書館隻能刷學生證才能進去。托這項規定的福,我起碼不用擔心這裡也變得不安全了。
你一定想知道我拚了命也想要逃離的人是誰。聽著——奧斯卡·墨菲,就是我近期以來的頭號噩夢。
這事還要從暑假開始說起。
眾所周知,開學前的那個暑期培訓班是專門為外國人開設的,目的是為了幫助我們這些母語非英文國家來的學生迅速提高英文水平,以及種種。而墨菲,一個在倫敦長大的都柏林人,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培訓班裡。原本我們兩個人是根本不會有交集的——他是個拿著橄欖球獎學金、喜歡狂歡和聚會的法學生;而我是藝術學院的準新生,平時上完課後隻會乖乖的等著司機來接,從來不參與他們的課後活動。
就連我們在班裡的座位都隔得老遠。
但事情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就出了偏差。一開始我發現他總喜歡在課間找我搭話,尬聊,我一點也不想搭理的那種。但出於禮貌我還是偶爾回答了他幾句,現在回想起來,這大概是我做的關於他的第一件錯事。
再之後的事情我就不想提了,他簡直就像一塊兒口香糖一樣黏上了我。我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當初沒被表象蒙蔽把電話號給他,不然我肯定要二十四小時都得不到安寧了。其實本來吧,他要是隻禍害我一個人,我也許就咬牙認了。但這家夥不光是折騰我,連我的朋友也不放過。朱諾,林賽,勞拉,他總是問她們關於我的信息,我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口味的冰激淩,就算對方不停的衝他翻白眼兒,他也絲毫不知道消停。
哦對,還有提姆——啊,可憐的提姆。誰叫我們開學之後總是一起泡圖書館、一起舉著咖啡對論文焦頭爛額呢。大概是因為在學校裡除了同係同學之外,我隻和他一個男孩兒走得比較近,居然讓墨菲有了一種我們之間有點什麼的錯覺(提姆因為這個嘲笑了我一個下午)。後來那個白癡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我喜歡一部叫《歡樂合唱團》的美劇’的消息,居然做出了那樣的蠢事。
您猜猜怎麼著吧,他在周五晚上舉著那個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老式收音機,跑到法律係教學樓底下的那片廣場上,舉著那玩意兒放了一整首四季樂隊的《Sherry》。還好碰巧那天迪亞茲先生動身來接我回家過周末,這才讓我逃過一劫。
我估計我自個兒是上輩子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這輩子才會倒這種大黴。最開始我還以為他看我不順眼,想用這種奇特方式讓我的朋友們討厭我、讓我在學校裡待不下去。但自從那天晚上丫驚世駭俗的告白之後,我就徹底蔫兒了。
得,我是徹底嚇怕了。自那之後我看見他就繞道兒走,恨不得沒課的時候二十四個小時窩在宿舍裡保命求平安。我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寫日記的,第一天的日記裡幾乎全是罵他的內容。這麼跟您講吧,我打小兒就想當個不在公共場合說臟話、溫文爾雅的淑女,至少表麵上是。但這人讓我幾乎長到這麼大第一次破了戒,我怕我以後一見到他就忍不住罵他,所以隻好用寫日記的方式抒發我無以言語的憤怒。
那家夥腦袋瓜裡裝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是不是長太高導致腦子缺氧了?我承認我也遇上過奇葩的追求者,但他真的是最詭異的一個。您見過往這麼大的男孩兒還愛往喜歡的女孩兒桌子抽屜裡塞假眼珠、然後享受對方的尖叫的嗎?反正我沒有。那天我真的特彆鄭重地拒絕了他,結果對方說了什麼?“你隻是還沒意識到你自己的感情”!
聽聽他在說什麼胡話。我真是服了。
當這件事被朱諾和詹妮弗知道了之後,讓我意外的是,她們倆居然對這件事持了不同態度。其中有‘和姐妹一起痛罵渣男’的詹妮弗派,還有‘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在考慮一下’的朱諾派。
我不明白朱諾為什麼要這麼說,因為她在對於感情方麵的事看得很準,而我原本是想來找她幫我分析一下該怎麼辦的。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我的意思不是你應該答應他,雪莉,先說清楚一件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勉強自己。我隻是覺得他有一點說的有道理。”
“你是指——我沒意識到我喜歡上他了?”我困惑的看著朱諾。
當時我們正在餐廳吃午餐,朱諾聽了我的話,嫌棄的把手裡的餐巾紙揉成一團,“什麼?不,當然不是。沒人會喜歡他,他就是個白癡。我的意思是指,你沒意識到你自己的感情。”
“什麼意思?”我徹底被她繞糊塗了。
“我覺得你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她優雅的擦了一下手,擲地有聲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噢,親愛的,這不是真的,我談過戀愛。”我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個,但你當時是真的喜歡對方嗎?你為什麼會和那個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