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了嗎,花娘娘往鎮小和鎮中捐了一大筆錢。”
農閒的時候,一堆女人聚在一塊邊納鞋底、織毛衣,邊聊著瑣碎閒事。
“聽說了,好像有五六千塊呢。”
“哇,這麼多!”
聽到這個數字,在場眾人驚呼一聲。
八十年代末物價開始上漲,大夥兒的收入水平也開始提高,可五六千塊,依舊是一個很龐大的數目,這樣大一筆錢不留著蓋房子,買摩托,反而捐給中小學,大夥兒都有些不能理解。
“我堂妹的兒子在鎮小教書,這件事我最了解了。”
一個胖乎乎的女人將手裡納了一半的鞋底丟到籮筐裡,然後將小椅子往人群中間的位置挪了挪,然後開始了自己的解說。
“這花娘娘兩口子啊,給鎮小捐了兩千,鎮中捐了三千五,這筆錢專門用來資助那些供不起孩子念書的家庭,而且花娘娘還有要求,資助的對象隻能是女孩。”
“為什麼啊?”
有一個老太太按耐不住問道,捐錢是好事,可憑什麼隻捐女娃娃,不捐男娃娃呢,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你們懂什麼,花娘娘這麼做才是大善心呢。”
胖女人擺了擺手,其實一開始她也沒有想明白,還是她那個當老師的侄子給她解釋了,她才體會到花娘娘之所以要這麼做的良苦用心。
“現在國家出錢讓孩子們念書,說是啥義務教育,可是學費不用交了,書本費總得要吧,孩子在鎮上念書,中午趕不及回家的,還得給準備午飯吧,這些可都是錢呢,我外甥說了,每年都有很多人口統計表上應該到了上學年齡的孩子遲遲不來學校報道,就是因為家裡出不起這筆錢。”
“就拿咱們村來說吧,不也還有好幾戶沒有送孩子去念書嗎。”
胖女人這話說的沒錯,幾乎每次開學季,鎮小的老師都會輪流下鄉說服一些父母送孩子去念書,可依舊收效甚微。
這部分沒書念的孩子裡,女孩又占了大多數。
花娘娘的捐助標準是小學一個月八塊錢,初中一個月十塊錢,這筆錢不多,但足夠書本費和每天最簡單的午餐費用。
要是節儉一些,還能攢出課外教材的錢呢。
“那都是念不起書的孩子,憑啥就幫女娃娃啊。”
還是有人覺得花娘娘這事做的不周到,男娃念書可比女娃念書重要多了。
“你看看,就是有你這種想法,花娘娘才特地提出這個條件呢。”
胖女人一臉嫌棄地看著那個說話的人。
“大夥兒敲著自己的心想想,如果你家隻能供一個孩子念書,你們供兒子還是閨女?”
這還用說嗎?在場絕大多數人都默認是兒子,隻有極少一部分人認為不論兒子還是女兒,在隻能供得起一個孩子的情況下,應該讓學習更好的那個孩子去念書。
“你看,你們都覺得要供兒子,可你們也不想想,兒女都是咱們的孩子,憑什麼女孩子就沒有念書的資格呢,老主席都說了,男女平等,婦女也能頂半邊天呢,女孩出息了,照樣是光宗耀祖。”
胖女人是村裡少有堅定執行計劃生育的婦女之一,她就一個姑娘,從來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倒是周邊人總是在她耳邊唧唧歪歪,冷嘲熱諷,好像生了一個女兒將來她就要餓死了似的。
“花娘娘捐的這筆錢專門用來捐助窮人家的孩子,不過因為財力有限,每個貧困家庭都隻有一個名額,要是沒有這個前提條件,恐怕所有人家送過來的都會是小子,而不會想到自家的女娃娃。”
胖女人冷笑一聲,這是很殘酷的現實。
她見過砸鍋賣鐵送兒子孫子去念書的家庭,卻幾乎沒見過砸鍋賣鐵送女兒孫女去念書的人家。
要不是花娘娘有這樣的前提條件,恐怕那些窮人家的女孩這一輩子都沒有念書的希望,這樣的孩子將來要是沒有遇到什麼貴人,一輩子也基本看到頭了。
“女娃子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即便胖女人把話說的那麼明白了,還是有人覺得花娘娘這是在浪費鈔票。
“怎麼沒用?”
胖女人嗤笑,“徐家供出了一個大學生閨女,現在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錢,爹媽有什麼病痛,也是這個閨女陪他們去市裡大醫院看病,人家忙前忙後的,比那幾個兒子貼心多了。”
在她看來,孝順是一個人的品性,無關男女。
就拿他們村那麼大點的地方來說,有嫁了人就徹底拋棄娘家的女人,也有娶了媳婦忘了爹媽的男人,也沒見生了兒子就一定會有人幫忙養老啊。
“在坐的各位也都是女人,人家花娘娘是在幫咱們呢,將來這些受過資助的女娃娃真能考上中專、大學,她們的未來就和咱們不一樣了,越來越多的女娃娃從事醫生、老師、工人、科學家的工作,讓所有人知道咱們女人並不比男人差,咱們女人的地位也就不一樣了。”
胖女人說的口乾舌燥。
“大道理講到這兒,退一萬步,錢是花娘娘捐的,人家愛給女娃娃就給女娃娃,你們看不下去自己捐錢給那些念不起書的男娃子啊。”
說罷,胖女人也不樂意再說下去了,拿起自己裝著針線的竹簍和小板凳,拍拍屁股準備回家。
一些質疑花娘娘做法的人臉色忽青忽白,明明胖女人也沒有指名道姓的罵,可總覺得被她內涵了似的。
還有一些人看胖女人要走,也連忙收拾東西跟了上去。
“那個捐助有啥要求,你再給我細說一下唄,我娘家二哥仨閨女,一兒子,家裡因為超生門都被扒了,就這樣,兩口子孩省吃儉用供兒子念書,把幾個丫頭當牛使喚,我那仨侄女實在是可憐,你說這個情況花娘娘能資助一個閨女念書嗎?那兩口子可愛占便宜了,要是聽說所有東西都是免費的,肯定不會攔著閨女去念書了。”
“我娘家村……”
“我婆家……”
誰家沒個窮親戚呢,大夥兒看胖女人對這件事這麼了解,全都圍上去問了。
類似的一幕還發生在孤兒院,花盈婆送了一批大米和食油,並且承諾以後每季度都會捐助一批物資。
除此之外,全市範圍內所有的烈士家屬都收到了五十塊錢的紅包以及兩袋二十斤裝的麵粉和一壺菜籽油,花盈婆說了,以後這些捐助每年也都會有,直到犧牲烈士的父母去世、孩子成年以後。
這樣全套下來,兩口子這麼多年攢下來的錢也去的七七八八了,而且因為這個承諾,以後每年固定的支出也不會少於兩千塊錢。
因為這一次的大手筆,很快的,花娘娘這位人物徹底進入了一部分人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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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江潤珠時隔好幾天才從父母的口中得知花盈婆夫婦捐款的事,正在吃飯的她下意識地將筷子重重敲在桌子上,滿臉的不敢置信。
上一世花盈婆兩口子是出了名的要錢不夠,靠著坑蒙拐騙大肆斂財,在九十年代末就累積了百萬身價。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大方把錢都捐出去呢?
江三水和花盈秀一樣不相信這是花盈婆兩口子會做的事情,因此並沒有詫異女兒此刻過於激進的反應。
“誰說不是呢,她什麼德性,我們難道都不知道嗎?”
花盈秀的表情有些嫉妒。
據估算,這一次花盈婆起碼捐贈了一萬來塊,恐怕把家底都掏空了,但花盈秀不那麼想,她覺得花盈婆之所以會捐這一萬來塊,是因為她的家底遠比大夥兒想象中的更豐厚,或許現在的她還有五萬甚至十萬塊也是說不準的。
花盈秀覺得花盈婆挺不講情份的,當初要不是她堂伯收養了她,恐怕她早就已經餓死了,現在她那麼有錢了,怎麼就不想著回饋一下花家的長輩呢。
如果堂伯活著,肯定不會縱容她這麼漠視親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