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喉嚨腫的有些厲害啊,我這兒也就能配一些下火的藥,可能不管用,要不,你去人民醫院看看。”
衛生站的小大夫拿了一根扁扁的木棒壓下王梅的舌根,然後用小手電對著她的喉管照了一下,被她喉道的紅腫嚇了一跳,兩個扁桃體又紅又腫,燈光所照之處延伸至厚道內,都是密密麻麻的燎泡。
此時的王梅已經疼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了,吞咽一口口水都顯得十分苦難。
“就、就配點、下、下火的藥吧。”
她艱澀地說道,去人民醫院看病又得花不少錢呢,不如先吃點衛生站配的藥,實在不行,再去人民醫院看吧。
“這段時間少吃辣的東西,發的東西,多喝點水吧。”
大夫沒強求,刷刷刷給她開了單子讓她去抓藥。
項小妮被她抱著,哭了一會兒沒人哄她,累了也就不哭了,隻是小聲的抽噎著,乾涸的眼淚鹹鹹的,讓本就因為冬天開裂沒有養好的皸皮越發紅腫,看上去跟個小花貓一樣。
王梅拎著藥往回走,不懂自己的喉嚨怎麼一下子就腫了,白天起床的時候,也沒覺得不舒服啊。
她咳嗽了幾聲,喉嚨又痛又癢,心中越發燥鬱。
任憑她想破天,也不知道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病,和她想貪卻還沒有貪到的那罐奶粉有關。
之後幾天王梅倒是還想著將女兒送到尋梅那裡去,隻可惜,尋梅不願意照顧了。
對方的理由很充分,因為她病了,也不知道病氣有沒有過給女兒項小妮,尋梅幫人帶孩子,不可能將那樣一個風險收下,到時候不論哪個孩子被傳染,人家大人都隻會找尋梅的麻煩。
當然,這個理由是說給外人聽的,實際上,尋梅隻是厭煩她這種貪便宜的性格,懶得和她扯上關係。
現在鄉下依舊有超生的情況存在,但總體上每家每戶孩子的數量都比以前少了,每個孩子都是家裡的寶貝,更彆提那些願意花錢,讓尋梅幫忙看孩子的人家了,一個個都把孩子當成眼珠子看待。
尋梅這邊隻是透露了一些風聲,那些人家就主動找上王梅了,勸她好好養病,正好這段時間也能夠留在家裡看顧孩子。
聽了這些人的勸說,王梅心頭一鬆,忽然覺得生病也不是什麼壞事,女兒沒辦法送去尋梅那裡寄養,她豈不是又能在家裡休息一段日子了。
可惜,老兩口實在是侍弄不了那麼多地,見王梅除了喉嚨腫,說不出話,吃不好飯外沒什麼大毛病,乾脆就讓王梅背著孩子下地乾活去了,忙的時候,就把小妮兒放在竹簍裡,安置在田壟邊上。
時間一長,小妮除了曬黑了些,也健健康康的,老二口更是打消了送小妮去寄養的想法,乾脆從此以後都這樣安置她,再過幾年,孩子大了,也就可以放養了。
項家小樓那邊的事,即便鬱美芬不刻意打聽,也有一些好事者會主動告知給她,聽說項小妮差點就和她女兒一起在尋梅那裡養著了,鬱美芬有些後怕。
她就是有偏見,覺得王梅那個看似清高,實則小氣精明的女人養不出什麼好孩子來,誰知道她會不會教唆自己閨女欺負她家寶寶呢。
升級成媽的鬱美芬有些關心則亂了,她忘記了,項小妮現在這個年紀,就算王梅教唆她,她也聽不懂。
帶著這樣的好心情,這天鬱美芬抱著寶寶去尋梅那兒的時候,大方地多拎了幾條魚。
寶寶五個月的時候就開始吃輔食了,各種蔬菜水果蒸熟後弄成泥,雞蛋羹、魚肉糜,這幾條海魚讓尋梅幫忙處理,寶寶這麼大能吃的也就幾塊魚肚肉,剩下的那些,就當是給尋梅的幾個孩子加餐了。
在去傅家的路上,鬱美芬聽到了一陣叫罵聲。
“你個有娘生沒爹養的野種,叫你偷懶,叫你不乾活!”
一個矮瘦的男人手裡拿著一根荊條,凶狠地抽打著一個看上去隻有五六歲大的男孩,邊上還有一個三四歲的小胖墩,不斷樂嗬著拍手,一邊說著,“再重些,再重些,打死這個小野種。”
鬱美芬頓了頓腳步,那個被打的男孩其實比他看上去的年齡再大一些,今年已經八歲了,說起這個男孩,也是塘豐村的一筆爛賬。
霍回,曾經的下鄉知青和塘豐村一個姑娘的孩子。
七十年代末是知青回城的高峰期,但凡家裡有點關係的,全都想儘辦法回城了,有良心些的,會在回城安頓下來後,想辦法把鄉下的老婆/丈夫接回去,有些會寄錢寄信回來,叫鄉下的另一半和孩子有個依托,但也有一些,走了就真的不去不回了。
霍回的親生父親家裡沒什麼關係,可他成績好,在高考恢複的第二年就考上了大學,隻是當時一去不複返的知青太多,霍回母親那邊的家人怕霍回的父親也成為負心漢,在對方收到錄取通知書前,偷偷摸摸將信件給燒毀了,霍回的父親也因此錯失了上大學的機會。
那一次,霍回父母吵的很凶,霍回的父親想走,被霍回母親的家人關了起來,這一關,就是三年,他們想要馴服這個總想著離開的男人,讓他安安分分和自己家的姑娘過日子,可三年後還是被他找到了機會,偷偷摸摸跑掉了。
霍回的母親則是在霍回父親離開後的第二個月,被檢查出三個月的生孕。
因為終日鬱鬱寡歡,生他的時候,霍回的生母難產了,最後一口氣生下了這個孩子,給他取名叫做霍回,可能心裡還帶著一絲期盼,盼望著那個男人能夠回來。
霍回的幾個舅舅覺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不願意養他,最後還是霍回的外婆心軟,將這個孩子抱到身邊養著,這些年,霍回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的外婆雖然養著他,可對他並不親近,他那些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們,更是將他當作出氣筒,動輒打罵。
村裡人同情這個孩子的遭遇,可這畢竟也是人家的家務事,誰都不敢多管。
自從養了閨女後,鬱美芬覺得自己都變得慈悲了,居然生出了上前阻止的想法。
算了算了,她還抱著孩子呢。
停頓了一會兒,鬱美芬選擇捂上閨女的耳朵,匆匆離開。
年幼的霍回隻看到鬱美芬匆匆離開的背影,身後還是不斷的謾罵聲,他趴在地上,咬著牙承受荊條的鞭打,嘴唇都被咬破了,他都沒有哭叫一聲。瞳孔黝黑,眼白處帶著血絲,明明還是孩子,卻像一頭孤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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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一路睡的香甜,等到了傅二嬸家時又安安穩穩睡了好一會兒,直到傅福寶被抱過來,放在她身邊,才在福囡囡的騷擾下慢慢醒來。
“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