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阮仍是毛骨悚然地捱過早自習檢查與上午的語文課,郎靖風還算給麵子,昨天早晨拿出來的語文書一直就沒動過地方,《水龍吟》那頁眼瞅著都要落灰了。白阮慫噠噠地裝成沒看見,彆說訓人,想起昨天中午發生在男廁所的尷尬,白阮連正眼都不敢看郎靖風。
這個學生白阮不敢管,但其他學生還是要照常管的,於是中午午休時,白阮去四班教室,從前門探進半個身子,叫道:“周皓辰。”
坐在第一排的一個男生不安地抬起頭。
周皓辰是個學習認真、性格安靜的學生,這學期開學摸底考成績還在中上遊,可前幾天的月考卻直線下滑到倒數第十一的位置。白阮本來就打算找他談話,但前天轉學過來的郎靖風把他的計劃都打亂了,所以就拖了兩天。
白阮招招手:“來我辦公室。”
周皓辰嘴角抽搐了一下,垂頭喪氣地走過去。
他比彆人早上一年學,是班裡年紀最小的,身材也矮小瘦削,一走起路來掛在身上的校服直晃蕩,看著像個初中生。他家條件本來不太好,但前段時間趕上拆遷,他們家的老房子在一片繁華地段,拿了補償款後經濟狀況似乎還不錯。
白阮主要擔心的是周皓辰的父親周海,這個周海沒什麼文化,脾氣也暴躁,有一次來學校開完家長會對兒子不大滿意,出了教室當著一幫人的麵就拎小雞似的把周皓辰拎過來上腳踹,還是白阮攔下的。故而周皓辰成績下滑讓白阮很擔心,怕是不是周海的一些行為影響了他。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白阮往自己桌邊扯了把椅子,微笑道:“坐。”
本來準備挨訓的周皓辰一怔,怯怯地坐下了。
“你這次月考成績下滑得很嚴重。”白阮開門見山,“自己感覺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周皓辰嘴唇抿了抿,一開口就是學生敷衍老師的那一套:“就是……最近上課聽講不夠專心,作業完成得也不夠好……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下次考試肯定能進步……”
周皓辰正說著,忽然嘭的一聲門響,郎靖風被一班班主任扯進辦公室。
二中校服不是麵口袋式的運動服,而是英倫風的深色製服加襯衫領帶,郎靖風185的大個子,被170的一班班主任拽著領帶往辦公室裡扯,筆挺的背微微弓著,被迫低著頭,嘴角有點不耐煩地撇著。
“連續兩天作業不交!上課書都不拿出來!問什麼什麼不知道!你上學來乾什麼來了!啊!?”一班班主任咆哮道。
一班班主任是個脾氣暴烈作風嚴謹的小老頭,名叫劉震。
劉震人如其名,整座二中上至校長下至校長侄子,隻要有人不順他的意,來一個震翻一個,領導不好使、後台不好使,更不用說一個新來的轉學生。
白阮不情不願地吸了一口彌漫著狼味兒的空氣,暗地為劉老師捏了把汗——這小狼崽子轉學前可打過老師,劉震那把老骨頭挨他一拳不進棺材也得進ICU。白阮攥緊拳頭,警惕地瞄著郎靖風,隨時準備營救劉老師。
然而出乎白阮意料的是,郎靖風挨了這頓訓斥神色卻沒什麼變化,隻好整以暇地把被劉震拽得皺皺巴巴的領帶撫了撫,掖回製服外套的領口。
劉震氣結,老小孩兒似的,伸手又把郎靖風的領帶給拽出來了。
郎靖風怔了一下,嗤地樂了。
劉震氣得跳腳:“你笑什麼?很好笑嗎?你再笑一下我就讓你笑到放學!”
郎靖風輕咳一聲,斂起笑容,但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白阮收回窺視的目光,定了定神,勉強按捺住恐懼,繼續輕聲細語地和周皓辰談心,期間劉震暴跳如雷的怒吼一直回蕩在辦公室內,與白阮這邊的知心哥哥氛圍形成強烈反差。
兩人聊了一會兒,周皓辰嘴巴很緊,一口咬定成績下滑隻是因為自己最近學習態度不端正,白阮知道周皓辰性格敏感又心重,不敢逼問他,見他執意不說,隻好把語氣放得又輕又軟,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道:“……不光是學習方麵的問題,生活上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也可以來找我,在我眼裡你們這些學生都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樣,所以無論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大大方方和我說,千萬彆不好意思,明白嗎?”
“明白,白老師。”周皓辰耷拉著腦袋,眼眶微微泛紅,一副想哭的樣子。
“……你先回去吧。”白阮歎氣。
周皓辰點點頭,起身把椅子歸位,正要出門,白阮招呼道:“你再過來一下。”
周皓辰神色忐忑地走回去。
白阮神秘兮兮:“伸手。”
周皓辰呆呆地伸出一隻手。
白阮往他手裡拍了三顆大白兔奶糖,眉眼彎彎道:“請你吃糖,期中加油。”
周皓辰:“……”
周皓辰愣了片刻,笑了,露出兩顆燦爛的小虎牙:“謝謝老師。”
忽然,站在不遠處挨訓的郎靖風也低低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