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屋靈形容可怖、舉止瘋癲, 還險些害出人命……可雲真覺得它的種種不堪中有一點東西喚起了自己微弱的共鳴,不忍讓它魂飛魄散。
他淨化了屋靈的邪氣,使它脫出癡妄恢複清明。可淨化是暫時的,隻要求而不得的苦楚還在,屋靈再次入魔恐怕隻是時間問題。於是, 雲真隻好將它封印在林贏臥室的牆中, 以他的靈力強度這一封就是七八十年, 等屋靈從混沌中醒來,林贏大約已不在世了。
被封印的過程中,屋靈一直死死抱著林贏的照片, 它的身體被法陣迫著漸漸沒入牆中, 一雙手還拚命往前伸著,舍不得放開那相框。最後, 隨著鐺的一聲響,相框在牆上輕輕一磕,掉在地上。
相框玻璃被捏碎了, 左右各一個凹陷的指印, 雲真抽出相片,躊躇片刻, 又翻出一張鎮魔符,把符紙貼在相片上比了比。
符紙比相片大一圈,能蓋住。
……
“把它打散了?”雲清探頭往屋裡看, 掃到牆上的鎮魔符, 了然, “喔,封進牆裡了。”
雲真沉聲道:“讓他彆碰符。”
雲清先嗯了一聲,見雲真神色出奇的嚴肅,又補充道:“放心,借他個膽他也不敢亂碰,我看他都未必敢再踏進這個家門。”
雲真嘴唇微微一抿:“……那也好。”
當晚,雲真主動提出睡一樓,讓雲清自己在二樓林贏的臥室睡。翌日,天剛蒙蒙亮兩人便起身回觀,一夜不見,雲真待人比平時又冷淡了幾分,在身邊砌了圈冰牆似的,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表情和言語愈發少得令人發指。
雲清起初以為是自己哪惹他生氣了,追著雲真師哥師哥地叫,嬉皮笑臉哄著勸著,使儘渾身解數逗他說話,可熱臉貼了一路的冷屁股,雲真仍對他不理不睬,雲清也就懶得自討沒趣了——平時他若做錯事惹雲真發火,雲真都會直言□□,從不生悶氣,所以他隻當是師哥大姨夫來了心情不好,由著他自閉。
結果雲真這一自閉就閉了個大的。
事情解決的一周後,雲清揣著塞滿大鈔的信封興衝衝地去給師哥分這次驅邪的勞務費,到了雲真住的弟子房卻發現裡麵空無一人,不僅沒人,連那張永遠擺滿工具材料零碎部件的桌子都清理得一乾二淨。
雲清怔怔地,扭頭逮住住雲真隔壁的雲淨:“雲真師哥呢?”
雲淨懶懶道:“閉關啊,前天就去後山了。”語畢,眨眨眼,好像在確認眼前是誰,“他沒和你說?他跟你不最好嗎?”
雲清沒在意,閉關不是稀罕事,觀中任何弟子自覺修道遇到瓶頸或認為需要潛心修習某些術法時都會去後山的崖中洞閉關。他們這檔修為的閉關用不著多大陣仗,一般也不會閉多久,短則七八天,長則一個月。
“興是忘說了,”雲清笑笑,“閉多長時間?”
雲淨神色更迷:“……說是一年。”
雲清:“……”
從老宅回來後雲真一直待在房裡不見人,雲清去找過兩次,都沒見到人。可雲真平時也常常在房裡自己鼓搗做東西,雲清怕是師哥又在琢磨做什麼新玩意兒,就沒去打擾,哪能想到幾天沒見他就跑去閉關了。現在想想雲真這幾天的疏離冷淡,加上閉關一年都不打個招呼,擺明就是在和自己慪氣。
雲清懊喪地抹了把臉,扭頭就奔後山去了。
他從小無父無母,師父除教授道法之外終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其他幾個師兄弟也沒有靠譜的。唯獨雲真年紀最大,性情也沉穩寬厚,雖不善表達感情總板著臉,可自小對他的關懷嗬護都是實打實的,就像他的哥哥一樣。雲清仗著雲真偏疼自己常常犯戒,還習慣了沒大沒小地和他歪纏,可他這輩子最能沉甸甸地擺在心上的人,其實隻有雲真。
他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他自覺待師哥也算不錯,有什麼好事兒都是頭一個想著的,師哥不愛笑,他就總絞儘腦汁逗他開心,師哥不過生日,他就年年給他過,點子還不帶重樣兒的……雖說他也會趁師哥心情好討些寬待的好處,可懷著點兒私心地對人好,不也比乾脆就不對人好強得多嗎?如果不是師哥性情太古板,太愛教訓人,他覺得自己還能和師哥更親近些。
隻是這次不知是怎麼把師哥氣成這樣的。
落霞觀後山有一麵斷崖,崖麵斷得光滑平整,傳說中是讓神仙一劍削平的。這崖壁中有幾個人工開鑿的山洞,平時觀中弟子要閉關就找師父或大師兄報備一聲,攀著鐵索找個洞一鑽就成,每天負責開夥做飯的弟子就來跑一趟,用吊籃把吃喝送下去,十分簡便快捷。
雲清一路跑到崖邊,氣喘籲籲地趴下,把一張透紅的臉探出去,衝著下方幽冷蜿蜒的山澗喊:“師哥——”
沒人應。
雲清:“我知道你聽見了——你是不是生我氣——”
山穀寂靜,一隻大山雀落在崖壁斜刺裡鑽出的一根樹枝上,態度囂張地岔著腿,歪著小腦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雲清。
“烤了你!”雲清衝它一齜牙,“師哥——你不說話就是生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