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市醫院。
初夏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卻是第一次來這裡看病人。
羅初明渾身都包著紗布,躺在床上根本看不出來模樣,如果不是王玉蘭領著,初夏根本認不出來這就是他。
“初夏,你看看你弟弟,你要是不救他,他可怎麼辦啊?”
王玉蘭這一路眼淚就沒有停止過,初夏和她一起坐公交車,引來了好多人的注意,後來初夏就自己坐最後去了,隨便她怎麼哭。
“我不是醫生,你讓我怎麼救他?他這模樣你應該找的是醫生。人我看過了,我走了。”
初夏沒準備在病房多停留,她過來就是不想讓外人多說,畢竟是親弟弟住院了。
但她留在這裡也沒用,她也不會照顧羅初明。
病房裡不止一個人,羅大富也在病房,聽到初夏這話,從牆角站起來,指著她罵:“你有沒有良心!你弟都成這樣了,你居然能說出來這種話!”
初夏不想和他吵,轉身往外走。
羅初明彆看包成這個樣子,性命估計是沒有問題的,不然王玉蘭不會有心情去找她。
“初夏。”王玉蘭趕緊拉住她,臉上一片愁容:“家裡沒錢了,你弟弟住院的錢還沒交夠……”
初夏掙開王玉蘭的胳膊,看看她,再看看怒瞪著她的羅大富,笑了出來。
“媽,原來你找我又是來要錢的。當初你從我手裡拿走的幾千塊錢我隻要了五百,你覺得我還會有錢嗎?”
說著,初夏皺眉歎了口氣:“我也想幫你啊媽,可是我還要養家養孩子,崢年又不在家,你不能為了弟弟,把我逼到絕路吧。”
這不是單人病房,病房裡還有很多其他的病人。
原本初夏剛剛的態度,那些人看初夏的眼光都不對了,覺得她冷心冷肺。
可這會兒初夏的話一說出來,他們的目光瞬間門又是一變,譴責地看向王玉蘭和羅大富。
為了兒子逼迫女兒,而且女兒還給過娘家這麼多錢了,真是太偏心了!怪不得女兒不願意給,是他們也不願意再給。
初夏好像沒感受到那些目光一樣,繼續說:“這要是躺病床上的是你和我爸,我就是難死,也和我哥我姐一起出錢。但這是我弟,你和爸都有工作,不該我出錢。而且他之前乾運輸掙那麼多錢,媽你不能把錢藏著還讓我出啊。”
這一招以退為進,讓初夏贏得了其他人的支持,王玉蘭被她說的不知道怎麼接,眼裡露出怨氣,她轉頭撲羅大富懷裡哭。
羅大富眉毛一豎,又要發火,初夏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爸,病房裡還有病人要休息,你說話聲音不要太大了。初明這裡有你們在也用不到我,我還要去學校接兒子,先走了。”
說完立即轉身離開,一點留戀都沒有,羅大富想發怒大吼,可初夏剛剛的話就像一個塞子,把他的火全堵在喉嚨裡。
他最好麵子,病房裡這會兒其他病人和家屬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讓他生生把話憋了下去,憋得他臉通紅。
離開的初夏不知道,她走後沒多久,下班的羅大哥羅大嫂也過來了,兩人進來就直接問王玉蘭,有沒有從初夏手裡拿到錢。
王玉蘭的眉心一直沒平過,苦著一張臉示人。
她長長歎口氣,擔心得不行看著羅初明說:“她說她沒有錢。”
羅大哥皺了下眉,沒有說話,但看模樣也知道他也不想出錢。
羅大嫂就不客氣了,直接“哼”一聲說:“她沒錢我家也沒錢。媽,之前小弟整天在家說他掙了大錢,那些錢呢?”
王玉蘭更愁了,她看羅大嫂一眼,心裡暗恨不已。
“初明的錢他都是自己收著,現在他躺著不醒,我也不知道那些錢在哪裡。”
她說的是實話,如果她現在手裡有羅初明的錢,她至於這樣看兒女的臉色。
一個個都是不孝順的,老大聽話是聽話,但是他家的錢都被他媳婦捏著,真是不中用。
當初不應該把老大脾氣養得那麼懦弱,遇到點大事一點用沒有。
兩個閨女也沒用,一個錢都被婆婆捏著,一個話說得好聽,錢一分不出。
羅大嫂擺明了不信王玉蘭這些話,她就是過來送個飯。
“媽,那你就去小弟的運輸隊去問。而且小弟現在這樣,運輸隊一點表示都沒有嗎?他可是跟著他們乾活出事的。”
羅大嫂就這一個心理,反正她不出錢,她可以出點子,她婆婆能問誰要到錢,就看婆婆的本事了。
等公公婆婆吃完飯,她提著飯桶就走,多待一會兒都不願意。
羅大哥全程沒說話,進來蹲在牆角,羅大嫂走他就跟著走。把王玉蘭氣得不行。
羅大富下午還得上班,王玉蘭請假了,他不能一直請假,不然一天沒工資,錢哪裡來?
王玉蘭最後還是去了運輸隊,沒辦法,兒子住醫院的錢總得有人出。
說她疼兒子吧,她其實拿錢也心疼。她其實才是羅家最自私的那個人。
*
初夏出了病房,並沒有直接回家。既然來了醫院,正好去李貫眾醫生那裡一趟,她也快到時間門進行複診了。
李貫眾很喜歡初夏這個病人,聽話,身體恢複情況是他看的病人裡最快最好的。
肯定啊,初夏也是醫生,她當然知道醫生最喜歡什麼樣的病人了。
李貫眾又給她稍微調了下方子,更適合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初夏去重新抓了藥才回家。
既然說了去接安安,初夏把藥放家裡,慢慢走著往附小的方向過去。
上次的大雪早就過去,不過路邊現在還能零星看到一點點白色的沒有完全化完的雪。
而路兩邊的屋簷上,掛著一排排長長的冰淩子。有童心未泯的年輕人走著走著一跳,就打下來一大塊。
初夏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來倆眼睛。她現在特彆怕冷,出門都是這樣。
看到有人打冰淩子,她其實也躍躍欲試,奈何沒這能力。
附小實在是近,沒走多久初夏就到了,到的時候還沒放學,但門口已經擺好了好幾個賣東西的攤位。
全部都是賣小零食小玩具的,還有賣糖葫蘆、糖稀這種小朋友愛吃的吃食的。
這會兒的糖葫蘆沒有那麼多花樣,全是山楂做的,看著紅彤彤的,格外誘人。
初夏沒有抵擋得住它的誘惑,買了六根糖葫蘆,一手拿著五根,一手拿著一根吃,站在學校門口繼續等岑淮安。
糖葫蘆才吃了兩個,“咚!咚!”銅鈴的聲音響起,頓時還安靜的校園傳來一陣陣學生說話打鬨的聲音,一下子就熱鬨起來。
“安安!”初夏吃著糖葫蘆,眼睛盯著門口,一看到岑淮安和邦子他們出來,她立馬舉起拿著五根糖葫蘆的手,左右晃著喊岑淮安。
岑淮安本來麵上沒什麼表情,看到初夏,眼睛亮了下,小跑著到初夏麵前,仰頭看著她。
“媽媽!”
初夏笑眯眯地往他嘴裡塞一個糖葫蘆:“甜吧!”
岑淮安用手拿住糖葫蘆,咬一顆在嘴裡,重重點頭:“甜。”
“邦子,這是你們的。”初夏衝一旁的邦子招招手,把剩下的都給他們。
“謝謝姨!”
幾個小孩子也不客氣,直接大口吃。
貓仔笑得特彆開心:“姨,真甜!”
初夏跟著他們一起笑:“甜下次來還請你們吃。”
初夏問安安今天中午還和邦子他們一起賣東西嗎,她看到邦子吃著糖葫蘆已經把東西擺好了。
如果他要賣的話,她就等著他,今天就不回家做飯了,去國營飯店吃。
岑淮安伸手拉住初夏的手說:“媽媽,今天中午我不賣了,我們回家吧。”
他和邦子揮揮手,邦子明白他的意思,擺擺手讓他走。
回家的路上,初夏看岑淮安的手沒有戴手套,從他書包裡找出手套給他戴上。
“你想把手凍得更狠嗎?”
岑淮安搖搖頭,他隻是忘了。
原主和岑淮安每年冬天都會凍手凍臉,因為兩人不注意保護。
初夏知道這個情況,天剛冷就買了藥材自己做了個療效很好的凍瘡膏,每天早晚都給她和岑淮安塗。
她因為保護得好,出門就圍得嚴嚴實實,今年沒有再凍手凍臉,腳也沒有凍。
但是岑淮安時不時忘了戴手套,賣東西有時候也不戴,所以就算初夏在家給他做了最好的防護,他的手還是凍了。
沒有之前凍得厲害,就是小拇指和無名指那裡又紅又腫。
初夏看到他凍手,特彆生氣扣了他十朵小紅花,勒令他之後必須保護好手,不然還扣他小紅花。
後麵岑淮安戴手套這事還是會忘,但他冷的時候會把手放口袋裡,這樣除非他賣東西的時候,平時也不會凍到手,凍傷才沒有變更嚴重。
岑淮安任由初夏給他把手套戴上,繼續牽著她的手,吃著糖葫蘆,甜味從嘴裡甜到心裡。
“媽媽,你怎麼會來接我?”
初夏已經很久沒有接過岑淮安了,都是讓他自己和家屬院的孩子,或者邦子他們一起上下學。
之前岑崢年在家的時候,他接送過一段時間門,後來他走了,初夏自己沒有再接送過岑淮安。
“我想安安了,就來接了。”
岑淮安明明知道他媽媽說的是哄他的話,還是忍不住翹嘴角,覺得糖葫蘆更甜了。
下午初夏再回到廠裡,就有消息靈通的大姐問她:“我聽說你弟弟住院了,咋樣,問題嚴重不?”
初夏歎口氣說:“沒生命危險,但是什麼時候醒就不知道了。”
有人問初夏怎麼回事,咋受那麼嚴重的傷?
初夏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媽心情不好,沒和我多說。”
其實就算猜也能猜出來,乾運輸的受傷,還渾身都是傷,那肯定是遇上劫道的了。
這會兒運輸危險就在這裡,路上治安不好,有的劫道的就是一個村子的人合夥。乾運輸的路上真的是提心吊膽,可能一不小心命就丟了。
掙錢是真掙錢,危險也是真危險。
從初夏這裡挖不出更多的東西,大姐們又說起來其他的事,一清閒下來,辦公室裡天天都是大姐們說八卦的聲音。
初夏不參與這些話題,默默坐在角落裡背她的知識點。
元旦前六中考了期中考試,初夏的成績已經是全校第二了,距離第一名隻差兩分。
而第一名的王朝夕,每次見到她都很緊張,然後低下頭更拚命地背書,很擔心初夏下次超過她。
初夏其實沒有一定要考第一,她隻是想把自己的成績提到最理想的狀態,確保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下班的時候,初夏看到有人在賣紅薯,她買了兩斤回來,做完飯就把紅薯煨在煤火爐子上。
等到吃過飯收拾好,整個走廊飄的都是紅薯的味道。
初夏出去拿紅薯,發現她烤的紅薯少了兩個,而且少的還是最大的兩個。
她瞪大了眼睛,在爐子旁邊四處找,也沒有找到。
“安安?”初夏叫岑淮安出來,指著煤火爐子上的紅薯問他:“剛剛我放的是四個紅薯沒錯吧?”
岑淮安皺眉看著煤火爐子上隻剩的兩個紅薯,非常確定地點頭:“是四個。”
“那就奇怪了,怎麼就兩個了?”
家屬院家家戶戶都是在外麵做飯,平時做飯的時候敞著門,做完就端屋裡了,很少有人丟吃的。
除非你放外麵太久,總會有一些人手不乾淨,路過給你拿走了。
可是大部分人家是不會拿東西的,就是拿了也會說一聲,大家鄰裡鄰居,吃一口東西也不會不舍得。
初夏確定,她烤的那兩個大紅薯,一定是被誰拿走了。她隻是怕冷,吃飯的時候才關上門的,沒想到紅薯就丟了。
李大姐聽到動靜出來了,看初夏臉上帶著鬱氣,問她:“怎麼了?”
初夏指著煤火爐子上還剩的兩個紅薯說:“烤的紅薯不知道被誰拿走倆。”
李大姐顯然常見這種事,和她說:“你外麵做著東西的時候,一定得敞開門看著,不然有饞嘴的小孩或者大人,路過就給你拿走了。”
初夏以前沒丟過吃的,沒有在意,不過經過今天這事,她以後肯定會注意的。
她把剩下的兩個紅薯夾進碗裡,端著進屋,對岑淮安說:“雖然不知道是誰偷的,但偷東西是個非常不好的行為。安安,你要記得,以後不管彆人的東西再好,你都不要碰,這是品格問題!”
岑淮安:“媽媽,我不會的!”
他語氣很堅定,但他也想起來以前他餓的時候偷偷拿過彆人家的吃的,他耳朵有點紅。
“媽媽。”岑淮安小聲地叫初夏:“以前我犯過錯你會怪我嗎?”
他怕媽媽知道他以前偷拿過吃的會不喜歡他。
初夏摸摸他的頭,溫柔地給他理理頭發說:“人不可能永遠不犯錯,以前你那麼小,什麼都不懂,媽媽也沒教過你,犯錯很正常。以後你不要再犯就好了,不要擔心,媽媽永遠不會怪你。大不了就扣你小紅花嘛!”
岑淮安立馬捂住他桌子上的本子,大喊道:“媽媽!我不會再犯錯的!”
初夏哈哈哈大笑,指著他說:“你這話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岑淮安該犯錯的時候還是犯錯,都是些無傷大雅的錯,比如偷偷看電視,偷懶不想寫大字。
這些不管哪個小朋友小時候都會乾的,初夏根本不會在意。
岑淮安知道初夏在笑話他,“哼”了一聲,在心裡暗自下決心,他一定一定不要被媽媽抓到再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