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夫人和謝夫人已經坐在暖閣裡。
尹明毓笑著行禮,不見慌張。
請安卻教長輩們等,白知許卻是有些不安,趕忙上前恭敬請安,並解釋:“我和母親千裡迢迢來到外祖家,一安心便睡得太實,起得晚了,教外祖母和舅母等了。”
事實是晨間起來後,姑太太磨蹭,非說謝家請安的時辰沒到,不必急著來。
她不似姑太太那般了解謝家,心裡其實是不安的,是以姑太太那般說,便半信半疑地信了姑太太的話。
先前在外頭碰到尹明毓這個表嫂,尹明毓溫和,與她們說了幾句玩笑話,白知許的心便鬆了幾分,沒想到謝夫人已經在了。
她倒是不埋怨母親,隻埋怨自個兒沒有在母親磨蹭時強力要求,她若要求,姑太太肯定會聽從。
而她想得這般多,謝夫人卻隻是指了指尹明毓,笑道:“你們跟她一道進來,時辰便隻會正好,哪能晚。”
尹明毓麵上帶笑,也不反駁。
謝老夫人見她那般,輕哼了一聲,不過眼神裡沒有任何責怪。
她們沒有親親密密的,可看起來就很放鬆。
昨日白知許便察覺到一些,可因著初來乍到緊繃著,沒細想,此時一看外祖家三代婆媳之間的氣氛,十分驚訝。
謝夫人又與尹明毓道:“老家的賬昨日也送過來了,你回去便能瞧見了。”
早就有準備的事,又已經做好安排,尹明毓便不會再去犯愁,於是很平靜地點點頭,然後故意裝出無力的語氣說她一會兒便回去“乾活”。
謝夫人瞧她那勉強的憊懶勁兒,好笑不已。
但謝家除了謝策,她年紀最小,尋常也是有分寸的,不免多縱容幾分,便擺手教她想走便走。
尹明毓和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告辭。
謝老夫人道:“晚膳吃羊肉鍋子。”
尹明毓一聽,笑起來,“那孫媳早些過來。”
“我方才聽見羊叫了?”謝老夫人道,“晚間莫要再牽過來,教策兒瞧見,又要帶進屋。”
尹明毓笑道:“我肯定不牽來,萬一小郎君又要帶羊看咱們吃羊肉鍋子,還要與它分享,這不是為難羊嗎?”
姑太太一聽這話,瞪大眼睛,看向尹明毓。
她又不是傻的,乍一聽到也有過一絲懷疑,但因著從來沒想過端正規矩如謝家,會有人開玩笑,是以才那般相信。
還真的以為侄媳婦是個殘酷可怕的。
現下知道侄媳婦竟是在戲弄她,頓時一臉控訴地看向尹明毓。
偏她人有些圓潤,顯得極年輕,作出這樣的神情,絲毫不顯得彆扭,反倒教人對她不忍心。
尹明毓:“……”
在見到姑太太之前,她從來沒見過一個嬌憨的這般自然的中年婦人。
謝老夫人本來看庶女今日鋸嘴葫蘆似的,便有些奇怪,又瞧見她這樣一副神情看尹明毓,更是莫名其妙。
謝夫人也有些疑惑地問:“這是怎麼了?”
白知許連忙解釋:“外祖母,舅母,沒什麼,隻是表嫂說了句玩笑話,我都沒當真,不成想母親卻當真了。”
謝老夫人問:“什麼玩笑?”
白知許看了尹明毓一眼,照實說了。
謝老夫人如果不知道“羊見烤羊”實際不過是謝策的天真之舉,隻單聽到這個事兒,肯定當是尹明毓信口胡謅,沒想到有人光聽個話就會害怕。
但放在庶女身上,又似乎頗合她的性子,毫不意外,就像是她能出現的狀況。
不過,謝老夫人瞧了一眼庶女的神情,還是對尹明毓教訓道:“瞧你這兒沒深沒淺的,羊肉鍋子莫吃了,這幾日就待在你院兒裡反省。”
錯她是認得,但好久沒禁她足了,尹明毓有點兒不敢相信。
白知許怕和表嫂結怨,哪敢讓外祖母罰表嫂,連忙替她說話:“外祖母,真的隻是個玩笑,您彆罰表嫂……”
尹明毓回過神,打斷她:“表妹不必為我求情,是我沒個分寸,該罰,千萬莫要為我求情。”
白知許還當她是客氣,反過來勸道:“表嫂,你切莫自責,真的不是大事兒。”
她為了佐證自個兒的話,還主動曝起親娘的短兒,“我母親怕黑不敢一個人睡,起夜都要有人陪,本就膽小。”
姑太太:“……”這是親女兒。
尹明毓瞧著姑太太滿臉的氣悶,也對這位白家表妹又刷新了印象,但這寒天寒地,她真的極樂意禁足。
而白知許勸完尹明毓,又要去勸謝老夫人。
尹明毓趕緊打斷她,直接對謝老夫人道:“祖母,孫媳這便回去禁足,您放心,孫媳一定好好反省。”
謝老夫人擺手,尹明毓便一行禮,告退,臨走前見白知許仍舊神情忐忑,還安撫地說:“無事,過幾日我邀表妹去東院兒玩兒。”
白知許見她似乎不介意,馬上扯起個笑容,答應。
尹明毓又轉向姑太太,微笑道:“姑姑,是侄媳無狀,請您見諒,若閒來無事也去我那兒坐坐。”
姑太太看尹明毓笑,還是覺得這個侄媳跟她一貫認識的謝家人不同,乾笑著點頭,動作略顯僵硬。
尹明毓這才退出去。
暖閣內外完全是兩個天地,尹明毓穿的挺厚實,可從出門到牽起她的羊這一小段路,渾身就全都涼透了。
她沒再繞路,迅速回了東院,又跟婢女們一人喝了一碗薑湯,便脫了衣服躺在床榻上,想起姑太太和白知許,又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