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還以為許是要有些麻煩,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性子。
金兒、銀兒、青玉、紅綢四個婢女正在與小山一樣的賬本作鬥爭,抬頭瞧見自家少夫人臉上的笑,麵麵相覷。
而紅綢跟著算賬也有幾日了,即便正屋的地龍燒起來,屋子裡暖和如春,又有茶水點心,比在外頭舒適,也依舊如同上刑一般愁眉苦臉。
她覷著尹明毓的神色,瞧她心情頗好,便出言求道:“少夫人,不若教婢子為您讀書吧?婢子算賬實在不在行。”
尹明毓倒也不是真的鐵石心腸,既然她嘗試過,還是不適合做這個事兒,便也不勉強。
不過這般多的賬本,她不做,金兒她們難免任務過重,於是便開口道:“紅綢,你若能找個人替換你,便不用算賬了。”
紅綢一喜,便開始琢磨起人選。
尹明毓轉回頭閒適地翻書,並不告訴她更多。
還是青玉小聲提醒紅綢:“去找夕嵐,你替娘子招她來,東院裡的差事你也熟,做起來趁手。”
兩人原來都是東院的管事婢女,後來大娘子換了自個兒的婢女管事,又不喜她們,她們才到了前院。
繼少夫人來了之後,仍舊用的是夕嵐,便是招她們回來,也隻做了些閒散的差事。
她們不像金兒銀兒,是不敢閒著的,一開始受少夫人重視幫忙算賬,都是極高興的,隻是紅綢屬實是做不來。
紅綢聽了青玉的話,轉向少夫人,見她專注於書中,並未出言反駁,立時便放下算盤出去找夕嵐。
而夕嵐確實管著整個東院的事兒,可任誰一瞧,都知道金兒銀兒才是繼少夫人身邊兒最貼心的人,就連青玉和紅綢都跟少夫人親近,是少夫人眼前的紅人。
她心裡當然是有些不踏實的。
此時紅綢忽然找過來,說是讓她幫少夫人盤賬,夕嵐當然是十萬分的願意,便是紅綢說要幫她分擔些院裡的差事,也毫不猶豫地分了。
隨後,夕嵐隨紅綢來到正屋,恭敬地行禮:“少夫人。”
尹明毓從書中抬頭,含笑點點頭,又看了眼金兒銀兒。
金兒銀兒眼裡,夕嵐不是來分寵的,是來幫她們分擔活計的。
於是金兒極主動地請她坐,又多分了些賬本給她,銀兒也熱情地招呼她:“夕嵐姐姐,茶水點心都是娘子給咱們準備的,可隨便用。”
夕嵐頗有些受寵若驚地坐在先前紅綢的位置上,好一會兒才安下心。
她是絲毫不覺得賬本多的,為了表現,極努力用心,效率比紅綢高許多。
尹明毓半靠在床榻上,手裡擎著書,嘴角上揚。
何必那麼辛苦呢,活兒又做不完,用好手底下的人,便是日後早晚會接手謝家管家權,她也可以不必事事躬親。
耳邊聽著幾個婢女劈裡啪啦的算盤聲,尹明毓昏昏欲睡。
她晚間雖然吃不上謝老夫人的羊肉鍋子,可也不用去請安了,便往下一滑,被子一提,安然地睡下。
她再醒過來時,屋子裡已經沒有了算盤聲,天色也有些昏暗。
尹明毓醒了醒神,喊金兒銀兒。
金兒銀兒沒有馬上過來,撩開門簾走進來的是謝欽,“起了?”
都說年底事忙,謝欽竟然一連兩日都到東院來。
尹明毓拿起床邊的襦裙,邊穿邊問:“郎君今日不忙嗎?”
“陛下跟前近臣頗多,倒也不必事事有我。”
謝欽拎起茶壺,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他麵前,一杯放在桌子對麵。
尹明毓一聽,眼一轉,問道:“郎君在同僚間人緣如何?”
謝欽抬頭,知道她想聽什麼,便道:“同僚皆對我客氣。”
這是極正常的,謝欽這樣冷淡的性子,與人結交也不會太過熱絡。
他又家世極好,才學不俗,許是許多人要敬而遠之的,更甚至嫉妒暗藏也說不準。
尹明毓端起杯子,飲儘,隨謝欽到外間,就看到桌子上的銅爐,驚喜,“怎麼有銅爐?”
“祖母教人送到東院的。”
尹明毓笑起來,“祖母最是心軟。”
謝欽一撩下擺,坐下,問道,“你又禁足了?”
尹明毓點頭,倒也沒遮掩她做的事兒,全都說了。
謝欽微微皺眉,提醒道:“姑姑到底是長輩,便是性子有些……也要尊重些。”
尹明毓倒也聽得進去,答應道:“我日後會注意分寸的。”
這時,婢女們端著肉和各種菜走進來,銀兒還抱著一盤泡好的木耳道:“娘子,這是先前咱們在莊子上采的。”
謝欽沒多關注,筷子卻多夾了幾次木耳。
尹明毓倒是不覺得自個兒采的吃起來更香,雨露均沾,然後忽然道:“郎君可想過,姑姑這般,有可能是拿準了長輩們不會如何她?”
這點尹明毓頗有經驗,她不也是瞧著謝家人都是這樣端正的性子,是以才總是為自個兒拓展彈性空間嗎?
而謝欽聽她一說,便抬眼看著她,一針見血道:“你是在說你自個兒嗎?”
尹明毓不否認,支著下巴看謝欽:“郎君如今是了解我了?”
謝欽淡淡道:“隻有謝家能供你如此。”
尹明毓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