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赫微微驚訝地打量著謝欽,“謝景明,你變了!”
謝欽並未理會他,閉目養神。
褚赫霎時有話無處說,憋悶不已。
青玉和紅綢皆輕笑。
褚赫抓住,立時便對兩婢道:“你們也嘲笑我不成?”
紅綢笑道:“婢子哪敢嘲笑褚郎君,隻是褚郎君以為,和我們少夫人比,孰重孰輕?”
言下之意,謝欽千裡迢迢外放至此,甚至與妻子分離,他多少有幾分自作多情了。
褚赫卻道:“謝景明豈會兒女情長?”
青玉和紅綢皆看向自家麵容沉靜的郎君,笑而不語。
新刺史到來,並非貶謫,還是右相之子、狀元之才,州城內不少百姓都得知此事,頗為好奇,紛紛走上街,站在兩側圍觀刺史入城。
他們也瞧見了刺史龐大的車隊以及氣勢不同尋常的護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神色間滿是好奇和畏懼。
而謝家的隨從、護衛們目不斜視,卻也注意到了南越州百姓們各不相同的衣著打扮。
謝欽沒有急著觀察州城,穩穩地坐在馬車裡。
酒樓上,有人居高臨下地瞧著謝家的馬車,神色難辨。
馬車停在州衙前,謝欽命青玉和貼身小廝安置行囊,隨即便叫劉司馬等人進州衙正廳,拿出任命文書,交接官印等。
劉司馬十分順從,隻交付刺史官印之時,多瞧了官印一眼,不舍這權柄。
但他隨後便揚起笑,帶著幾分殷勤道:“刺史大人,下官想為刺史大人接風……”
謝欽看一眼天色,婉拒道:“本官要先去探病,還需拜見戚節度使,接風留待後日吧。”
劉司馬一聽,附和道:“您說的是,不知可要下官隨行?”
謝欽同意了,吩咐護衛往節度使府送拜帖,隨後便直接讓他帶路,帶著探病禮前往前任刺史家中。
前任刺史一家先前是住在府衙後宅的,隻是病中無法任職,朝中又有新刺史,便從州衙搬至城東南的宅子中。
前任刺史姓杜,杜家上下對謝欽的到來有些意外,但又確在常理之中。
杜夫人麵色憔悴,隻出來見禮,便由杜家長子招待。
謝欽也很客氣,還主動提及他從京中帶來的大夫,“若是有需要,本官便教大夫過來。”
京中的大夫,尤其是新刺史特地帶著外放的大夫,醫術定然不俗。
杜大郎喜不自勝,連連道謝。
謝欽探望過,也不多留,回州衙便教護衛送大夫去杜家。
而此時節度使府也給了回信,讓他明日到府。
第二日,謝欽便前去拜見戚節度使,
戚節度使就在府裡等著他,一見到他,極為熱情地招呼:“賢侄,路上辛苦,我準備了酒宴,為賢侄接風洗塵。”
謝欽禮數周全,也有心與這位嶺南權力最大的戚節度使走近些。
但這位戚節度使油滑至極,一眼識得謝欽性子端方持重,落座之後,問候陛下,問候他父親謝右相,問京中諸事,顧左右而言他,瞧著是頗為親和,可絲毫沒給謝欽任何幫助提攜之意。
是以,謝欽從戚節度使府離開,也隻是拜見了而已,一無所得。
他回州衙時特地教人繞了路,也見到了跟他認知中不甚相同的南越州城。
褚赫在州衙二堂等著他,見他終於回來,一問得知他在戚節度使那兒的遭遇,便道:“山高皇帝遠的,右相大人再是位高,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你說你跑到這裡作甚?”
謝欽並不急躁,十分有耐心地教人搬了冊籍、卷宗過來,招呼褚赫與他一起看。
褚赫:“……謝景明,你沒來之前,我整日裡什麼都不用乾。”
謝欽抬頭,泰然地說:“遙清,你我好友一場,難不成要看我一人摸索嗎?”
褚赫當即便道:“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如今看來,也不見得是我自找的。”謝欽隨口一言,瞬間轉換語氣,不再談情分,直接命令:“我是你的上官,褚長史,做事吧。”
褚赫:“……”
這和他一開始的預期背道而馳啊。
但他確實不能看謝欽一人忙活,隻能認命地與他一起看冊籍,順帶說一些他的所見所得,也沒忘記提一提這南越州的地頭蛇。
褚赫因為謝欽到來,提前打聽過,兩族極為有錢,勢力盤根錯節,幾乎整個嶺南都敬他們幾分,不少小族都要依附他們而生活,南越州城中很多地方背後都有兩族的影子。
他說的極嚴肅,但謝欽始終神情平淡,最後也隻輕輕說了句:“我知道了。”
褚赫:“……你這般顯得我誇大其詞。”
謝欽見好友也有無言以對之時,難得感受到些許捉弄人的樂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而謝欽隔日便在接風宴上見到了那兩族的族長,戚節度使則是並未出現在這種場合。
謝欽就是冷淡的性子,他又是那樣的出身,且也沒打算急不可耐地結交當地勢力,是以整個接風宴都是褚赫八麵玲瓏地代為應酬。
褚赫麵上在笑,心裡卻在罵謝欽如今厚顏無恥,早知今日,他何必來嶺南呢?當學監多快樂。
以至於他滿心怨念之下,在得知蠻族那位胡族長給謝欽準備了一位南夢絕色美人之時,存了些看好戲的心思,並沒有替他推脫。
謝欽早就知曉這樣的場合,免不得要有些舞姬歌姬,為防被近身,特地帶了紅綢和青玉出來隨身伺候。
但有人要送,也不會管他身邊有沒有人伺候。
待到那胡族長所說的什麼“南夢美人”一露麵,在場眾人全都吸氣看呆,便是褚赫也閃了一下神。
那美人穿了一身輕薄的紗裙,腰肢纖細,盈盈下拜,一小截白皙的腰肢時隱時現,極為惑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臉,仿若仙靈,美的不似凡俗。
“南朵拜見刺史大人。”
她的漢話,腔調有些奇怪,但聲如黃鶯,絲毫沒有給她的美好帶來瑕疵。
但謝欽主仆三人,反應頗為奇怪。
他們一看到這女子,第一時間都想到了尹明毓。
謝欽看著她若有所思。
紅綢則是氣得紅了臉,如同看敵人一般看著這個南朵。
青玉心下輕歎:少夫人定然極喜歡她……
而在場其餘人,從新刺史的神情中無法分辨,隻瞧著刺史身邊那嬌豔婢女的神色,便以為她是忌憚南朵與她在刺史麵前爭寵。
但她反應激烈,正是證明南朵的絕色之姿可能會俘獲刺史的心,是以胡族長越發熱切地獻起美人。
南朵始終木著一張臉,對何去何從沒有多餘的反應。
謝欽摩挲著酒杯,沉吟片刻,點了頭。
褚赫驚異地看著他,完全沒想到他真的會收下這美人。
紅綢和青玉亦是震驚,而紅綢震驚過後,便是越發防備地看著那個南朵。
晚間,主仆幾人和一個褚赫,帶著那南朵回到州衙後宅,謝欽便吩咐青玉將那南朵管束起來,莫要隨意走動。
褚赫見他如此,便多想了幾分,問道:“景明,你懷疑那些人故意在你身邊安插人嗎?”
“安插人不是正常的嗎?”
褚赫皺眉,“如此,也太過囂張了。”
謝欽教紅綢磨墨,親自鋪開一張信紙,用鎮紙壓住,而後平靜道:“不影響我行事,也不必與他們對立,權當是教他們對我放鬆些的手段。”
且謝家的護衛並非是吃素的,若是連一個女子也看不住,謝家也該徹底整頓一番了。
褚赫眉頭鬆開,道:“言之有理。”
謝欽提筆,蘸墨,在信紙上書寫。
紅綢在一旁看見信上的內容,忍不住露出些許異樣的神色來。
褚赫打量著紅綢的神情,看著又不像是對謝欽有情,實在好奇,便問道:“景明,你這是在寫什麼?”
謝欽道:“寫信。”
州衙後宅來了一位絕色美人,得教尹明毓知道才是。
謝欽筆尖一頓,抬筆看他信中對那女子乾癟的一句描寫,覺得有些不夠,便抬起頭,對褚赫道:“遙清,你明日替我給人畫一幅畫像吧,我請你吃酒。”
褚赫隨口問道:“你畫技精湛,怎地讓我來畫?要畫誰?”
“那位南夢女子。”謝欽頗為自然地答道,“我不為旁的女子畫像,記得蓋上你的私印。”
褚赫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