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許,這個族裡跟漢人的習俗不同,但他們又學漢話,竟然沒受到影響……
而且,南柯想要私奔,這個婚事,她是不樂意的吧?
但婚約和婚事上挑剔性質不同,今日估計要無功而返,尹明毓已經打算要原路返回。
然而岩峻突然固執,滿心都是南柯想要逃婚私奔一定有緣由,仍然提出想要進村見一見南族長。
他沒表明和南柯有關係,但幾個老人想到南柯昨日才出去過,便有些懷疑,當即便變了臉色。
“見什麼?識相些,趕緊走!”
“彆壞南柯的名聲!”
“離開村子!”
岩峻解釋:“我沒有壞南柯名聲的意思,我之前不知道她要成親……”
“走!”
老人們不聽她的解釋,態度極為強硬,甚至驟然變得極為惡劣。
他們突然變臉,銀兒反應不過來,呆了。
尹明毓心中違和感越發重,微微蹙起眉。
曲婆子則是扯著岩峻的手腕,勸道:“咱們回去吧,人家都要成親了。”
岩峻雙腳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村口,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聽到這裡,眼睛一轉,趕忙往村子最裡麵的連片的幾個竹樓跑去。
她跑得快,沒多久就跑到目的地,闖進一間竹樓。
南柯匆忙往身後藏起一個包裹,心虛地罵道:“你急什麼?!”
小丫頭邊喘氣邊道:“南柯姐姐,村、村子外麵來了一群人,說是來向你提親的。”
南柯嗤道:“向我提的什麼親,去彆處玩兒去,彆鬨我。”
“不是。”小丫頭稍稍喘勻了氣,“那個人說,他是岩族村的人,南柯姐姐,岩族村在哪兒啊?”
南柯倏地抬頭,驚慌地追問:“岩族?他說是岩族的?”
小丫頭點頭,“是啊,爺爺們好像很生氣。”
南柯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著包裹,眼神慌亂地閃動,應該是岩峻,她沒想到岩峻竟然會來提親,怎麼會來提親呢?
他是岩族下一任的族長,那麼重視族人,不是應該晚上到老地方告訴她不能跟她走嗎?
怎麼會來提親呢……
“南柯姐姐,你怎麼了?”
小丫頭伸手碰她肩膀。
南柯一哆嗦,回過神來,忙起身跑出去。
小丫頭隻感覺她一陣風似的跑出去,疑惑不已,見竹床下有一個散亂的包裹,應該是南柯姐姐剛剛帶掉的,便蹲下身去撿起來。
她邊收還邊奇怪地嘀咕:“南柯姐姐拿舊衣服做什麼?”
另一邊,南柯匆匆跑到村口,見岩峻正被一個老婦人拉扯,連忙過去。
岩峻看見她,眼睛一動,隨即又黯下來,卻又不敢問出來壞她的名聲。
然而他本就不是極能夠控製神情的人,即便嘴上不說,也能輕易被人老成精的人瞧出異常。
族老麵無表情地看向南柯,語氣雖平靜但夾雜著陰沉,問:“南柯,你跟他是怎麼回事兒?”
南柯也教族老不同尋常的神情震了一下,但隻當他們是可親的長輩,太過生氣才會如此,便依舊親近地求說:“大爺爺,我這就讓他離開,您彆生氣。”
她說完,就轉身麵向岩峻,眼裡湧起愧疚、無力等等複雜的情緒,勸他,“岩峻,你回去吧,我跟你不可能的,彆鬨了……”
她要是無情,岩峻還能死心,可她看來來就像是身不由己,岩峻自然放不下,“南柯……”
南柯作出狠心的樣子,推他,“你快走吧!”
岩峻教她推得肩膀後撤,向後退了幾步。
尹明毓在後頭,將南柯眼神的變化看在眼裡,若有所思。這時,族老身後一個老人走出來,嘲諷道:“不知道你一個窮酸的岩族人從哪兒弄來的馬車,但得有自知之明,南柯是要嫁出去過好日子的,你能出多少聘禮,還敢過來提親?”
不止他,幾個老人都鄙夷地看著岩峻身上的衣服,衣服是新的,可是布料粗糙,一看就不值錢。
南柯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一般,呆怔地看著長輩們,他們說……好日子?
而曲婆子臉上火辣辣的,拉著兒子似是哀求:“岩峻……”
岩峻垂著頭,聽見母親的聲音,轉頭看見她因為他而受到羞辱,心生愧疚,一閉一睜眼,“阿媽,咱們走吧。”
其他人隻得又提著聘禮回馬車上。
尹明毓上馬車前,最後回望了一眼南柯空白失神的神情,垂眸掩住思索,進入馬車。
馬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遠,南柯扯動嘴角,臉頰也跟著動了動,確信似的問:“怎麼會是好日子呢?您是為了趕岩峻離開故意這麼說的吧?”
族老等人冰冷地看著她。
南柯笑容又大了些,自我說服道:“我知道,是為了族裡女孩兒的名聲才這麼說的,我們勢弱,沒辦法的,隻能任人宰割……”
族老質問:“昨日去哪兒了?是不是見了那個岩族人?你想乾什麼?”
南柯的笑容僵住,否認:“我隻是出去走走,我沒有見他。”
族老根本不信。
村口,從方才開始,便漸漸圍了些人,族老命令:“將她帶回去。”
兩個年輕人遲疑地走過來,道了一句歉,抓著南柯的手臂帶她走。
南柯被拖著,神情越發茫然無措。
一眾人回到她家,族老等人也一並過來。
族長聽到動靜,走出來瞧見這一幕,尊敬又疑惑地問:“大伯,這是乾什麼?”
族老冷冷地看了南柯一眼,直接道:“你最好讓人去她屋裡搜一搜。”
南柯頓時一慌,忍不住掙紮起來。
族老在族中極有威望,族長也得聽他的,隻能教人去竹樓上搜。
片刻後,搜查的人便帶著一個包裹下來。
族老等人看見包裹,立時憤怒,質問南柯:“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你收拾包裹要去哪兒?”
南柯不住地搖頭,淚流滿麵,“我沒有,包裹裡隻是衣服,沒有……”
“啪!”
錢和值錢的東西……
南柯捂著臉緩緩抬起頭,呆怔地看著族老。
族長身體一滯,懦弱地低下頭。
族老冷酷地說:“為了全族人,自然要有所犧牲。不過你將來綾羅綢緞、好吃好喝,也不算是犧牲。”
她當然願意為了救族人犧牲……
南柯緩緩看向族人們,見他們避開她的眼,那一刻他們的臉忽然可怖,她心裡也仿佛什麼東西破碎了似的,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族長不敢對上女兒的眼,走到族老麵前,說:“大伯,我親自把她關起來,上馬車前都不準她出來。”
他還親自拿了跟繩子,綁住女兒的手腕,證明他的決心。
南柯始終沒反應,呆呆地站在那兒,呆呆地被推進屋裡。族老和族人們這才散去。
南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地上,坐到天色徹底黑下來,繩子不知何時散開,看著雙手許久,才行屍走肉一般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旁邊竹屋裡,中年男人聽著動靜,翻了個身。
·
提親眾人沉默地回到岩族村,岩峻黯然神傷地下馬車,將自己關了起來。
曲婆子又將聘禮還給尹明毓他們,也歎著氣離開。
銀兒看著那些失而複得的東西,問:“娘子,怎麼處理?”
總有始料不及的事兒。
尹明毓道:“收起來吧。”
深夜,最寂靜的時刻,除了竹樓處值守的護衛們和岩族青年,所有人都在深眠之中。
忽然一片火光由遠及近奔向岩族村,林中的護衛們率先警醒,盯著一大群舉著火把拿著各種農具刀具的人闖進岩族村。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不敢輕舉妄動。
而那群人一進到村子裡,便開始呼喊:“岩峻!將人交出來!”
“岩峻!出來!”
“岩峻!”
岩族村沉睡中的人被呼喝聲嚇醒,慌亂之中一片驚叫,此起彼伏,驚醒了更多的村人。
岩峻還穿著白日那身衣服,最先走出來,一見到這些闖入者,眼露凶狠之色,“你們乾什麼?”
不多時,又有一些岩族青壯持刀出來,站在岩峻身邊與闖入者對峙。
那些人絲毫不退縮,其中一個人逼問:“是不是你藏起了南柯?將人交出來!”
岩峻心神震動,麵上卻不強勢不已,“我何時藏了人?你們找不到人,來我岩族乾什麼?當我們岩族好欺負嗎?”
其餘岩族人皆怒目而視,“滾出我們村子!”
南夢族後走出一人,正是白日裡花樹下其中一個老人,老人咄咄逼人,“岩峻,隻有你和南柯有關係,她怎麼會不來找你?”
岩峻冷冷地回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她若是來找我,我恐怕要帶著她遠走高飛,會留在這裡等你們?”
那老人冷哼,“口說無憑,讓我們搜!”
村裡人當然不可能讓他們搜家裡,年輕的火氣又盛,推推攘攘眼瞅著就要打起來,忽然,岩族身後響起一聲蒼老虛弱的聲音:“讓他們搜,搜不出來,必須給岩族一個說法。”
這是岩族的老族長,臥病不出,也被吵了起來。
而他發話,一眾岩族人自然不能說什麼,隻得看著那些南夢人挨家挨戶地搜。
南柯不在岩族,他們當然搜不到人,每一家都搜完,便不甘不願地走出來。
岩峻要求他們賠禮道歉,但南夢那個老人一眼掃過遠處有光亮,又起了懷疑,當即便招呼人去那頭繼續搜。
那裡正是謝家人所在的竹樓。
岩峻知道無法輕易打發這些南夢人,又起了些念頭,便假意提醒道:“那是我們村子的貴客,若是驚擾了他們,你們吃罪不起。”
然而南夢眾人根本不相信,執意去搜。
於是一群人又移到了竹樓外。
而火光未至之時,謝家護衛們早就已經戒備起來,舉著火把的南夢人剛一靠近,寒光凜凜地長刀便擋在了他們身前。
那些長刀,那些人,都帶著不同尋常的鋒意,南夢眾人懾的止住步,氣焰都降了。
護衛長冰冷道:“來者何人!”
南夢老人沒想到岩峻說的竟然是真的,瞬間欺軟怕硬,好聲好氣地說:“我們找人,找個姑娘……”
“你看我是不是姑娘?”
謝家護衛聞聲依舊戒備,而其餘人則是全都順著聲音抬頭
竹樓上,尹明毓滿身都是被吵醒的不愉,“不必與他們客氣,膽敢擅闖者,皆殺了。”
她一個年輕女子,說殺人,語氣尋常地就像是見慣了血,在這樣的夜裡格外陰森,南夢眾人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岩峻等岩族人皆麵露嘲諷。
護衛長道:“我們這兒沒有你們要找的人,速速離開。”
一眾南夢人麵麵相覷,最後在老人的吩咐下,匆匆退離。
尹明毓嚇唬完人,微微打了個哈欠,便要轉身回去繼續睡。
岩峻忽然叫住她,“金兒姑娘,我有話想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