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雙眼睛,乾淨得不染任何雜質,簡單澄澈,一眼就能望見底,趙晉心頭微漾,垂下頭親了親她的眼皮,“短則一月,長則數月,暫還說不好,怎麼,你舍不得爺?”
柔兒心頭微微發緊,原本推在他胸前的小手轉而揪住了他的前襟。他這樣問了,她自然不能說舍得。紅著臉垂下眼睛,聲如蚊呐般,“嗯……”
她又說“那我、我做些點心給您帶上路吃,行嗎?”
他這回上京是中了朝廷買辦的點選,為保萬無一失,需得入京四處打點。天子腳下王侯將相多如牛毛,他一介商戶,入不得人家的眼,為求個上門機會,都不定要候上幾天、奉出去多少銀錢。
她這樣體貼,惹得趙晉笑了聲,“我走後,你閉好門戶,崔尋芳是個瘋子,他上回沒得手,這些日子正恨得牙癢。你四處閒逛若給他瞧見,吳管事他們也阻不住他。”
柔兒聞言不免憂心忡忡,“那豈不是……”不能出門,豈不關禁閉一般?悶也悶死了。
趙晉瞧她失落不已,勾住她下巴親親她的唇,“怎麼,害怕了?”
她點頭,勾住他脖子彆扭的回應,“崔、崔爺要什麼人沒有,為、為什麼……”
為什麼非要她不可呢?
趙晉沉默了片刻。
男人這種東西,越得不到越抓心撓肝惦念。到嘴的鴨子飛了,為出口惡氣也好,為挽回顏麵也好,總不會什麼都不做。
趙晉笑了笑,“那自是因為你得人疼啊。”
天還未大亮,一行車隊悠悠駛上官道,趙晉騎在馬上,眼望城門關,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城門前候著兩個姑娘,福喜湊馬過來,指著那道紅影說“爺,是陳柔姑娘。”
趙晉勒馬停住,遠望姑娘提著個小包袱挪步過來。
趙晉打馬迎上去,冷著臉斥道,“你在這兒乾什麼?”才說了不許她出門,轉眼她就犯禁。
柔兒縮了縮腦袋,手提著一隻螺鈿黑漆食盒,被他一斥,眼底盈了抹委屈,“爺說過,會帶我做的點心上路。”
趙晉揉揉眉心,“這些事,吩咐下人做就是,爺人還未走,你就把爺的話當耳旁風?”
姑娘被他凶得差點哭了,小心抱著食盒,“爺,我就是想送送您,給您帶點吃的。”
小小的願望,算不得過分,趙晉眉頭稍鬆,手裡握著鞭子柄點了點她的臉頰,“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回吧。”
話落,他收緊韁繩,回到隊伍中。福喜弓腰下了馬,笑道“姑娘,把東西給小人吧。”
柔兒點點頭,把食盒送出去。
她有個小心思,不敢叫趙晉知道。
她還想再試試,他能容讓她到什麼程度。
不日車隊就到了衛城,趙晉在這兒也有產業,早安排人拾掇出院子來,有熟識的人提前備好酒席,單等他入座。
酒樓包廂開闊,酒過三巡,一名小吏神秘兮兮把趙晉拉到一邊兒,“官人難得來衛城,下官沒什麼好孝敬的,金山銀山官人自有,唯小人家裡一堂侄女兒容貌尚勉強過得去,略通音律,…人已送到官人房裡,還望官人不要嫌棄。這回上京,見著聞侯爺,煩請官人多替下官美言幾句……”
趙晉已有七八分酒意,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盞,曼聲道“若趙某沒記錯,大人這位子,有十二年沒挪動過了。按理,也該進一進了。行,大人所托,趙某記住了,待見著侯爺,自會替大人陳情,但至於成不成……”
官吏大喜過望,忙道“成與不成,都是下官的命數。趙爺,您大這份大恩下官永世不敢或忘,您放心,您在衛城的生意,下官一定儘力。”
趙晉拱拱手“那就,多謝孫大人了?”兩人都笑了起來。
趙晉被人扶著,搖搖晃晃走出酒樓。上了車,醉顏瞬時換去,他雙眸清明,清醒得不得了。
福喜湊近車前,低聲道“爺,孫大人他們還在後頭目送著呢。”
趙晉冷笑一聲,“這回朝廷采辦,多少人想分一杯羹。衛城彈丸之地,能力不足,野心倒不小。那孫良才區區小吏,也敢拿爺在此地的生意做要挾。走,回院兒,爺倒瞧瞧他拿什麼貨色賄賂。”
一路到了趙家彆苑,管事的迎上前,說孫大人派人送了個姑娘進來,正在前院。
趙晉踱步進去,遠遠就聞一陣流水般的琴聲。
掀簾走入,先瞥見一對白得發光的手。
姑娘垂眸彈奏,指尖飛跳,蹁躚若舞,似是才察覺他來到,姑娘露出意外的神情,頓一頓,忙蹲身下去行禮。
“躁官人……”
好好一個美人兒,一開口,連福喜都差點笑噴出來。這口音……
趙晉臉色鐵青,拂袖便退出院子。
美人兒尚不知何處惹惱了官人,委屈又急切地攔住福喜,“小哥,躁官人這四咋麼了?”
福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孫姑娘,您請吧,我們爺酒多了,這會子,可聽不進去什麼琴啊曲兒啊,回去告訴您伯父,就說,我們爺多謝他美意啦。這個情兒,我們爺可承不起。”
風拂過花園,帶過來一脈淡淡的幽香。水麵上一座小亭獨立,趙晉倚在美人靠上,抬手揉揉眉心。
茶淡了,適才飲過的酒意還堵在喉腔。
福喜上前遞了兩盤點心,兩樣果子,趙晉垂眸看見一色頗熟悉的芙蓉糕,眉頭微抬。福喜適時道“這是臨行前,陳姑娘送過來的。”
趙晉沒取用點心,心緒卻隨風拂過水麵兒。福喜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爺這人,行事永遠叫人猜不透。
誰又能想象,如今這浪蕩的頑主,曾也在京有段風光時候呢。
怪隻怪,命運弄人。
這回上京,見著過去那些熟人,身份已是天壤之彆,也不知屆時,他該如何自處。
作者有話要說趙官人眼光還是很高的。
晚安寶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