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話, 說什麼?
除了安安,還有什麼能說的嗎?
他眼眸中一點點漫上來的情愫和熱湧,在黑暗中並不分明, 她隻覺得眼前這人越發模糊得令她看不清。
她越發覺得,自己並不了解他。就像他也並不了解她一樣。
柔兒默了片刻, 垂下頭苦澀一笑,“趙爺想說什麼, 不若就現在吧。等您回來時, 多半在家過年節, 不大方便。”
趙晉坐回位置, 靠在車壁上撩起簾幕,側著臉的上勾了抹情緒複雜的笑。
他想說的, 不能醒著聽。
連他這個要傾訴的人, 也不能是清醒的。
也許需要有壺酒,彼此對飲,喝個半醉,也就容易了。
“也沒什麼。”他笑說,“想告訴你, 趙家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著, 你想見安安, 儘管去。”
在她開口前,他又道:“其實不必拘泥什麼關係,什麼禮,我這樣的人, 有什麼好講究的?大家都是生意人, 就不講高門大戶那套了。再有……”
他頓了頓, 轉回頭認真瞧著她, “想跟陳掌櫃說聲對不住,過往的一切,叫你擔驚受怕,沒一日安穩,沒給你過什麼好日子,害你差點一屍兩命,說真的,午夜夢回,我想到這些,挺後怕的。”
柔兒攥緊了身上鬥篷毛絨絨的滾邊,趙晉這幾句剖白有點嚇著她了。
趙晉壓低聲線,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更顯沉穩真誠,他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垂眸道:“我常常想到那天晚上,也是這麼一個風雪天。我一個人騎馬狂奔在不見人影的街上,聽著馬蹄聲一聲一聲的響,耳旁是冰涼的風一道一道的刮。我身上傷勢沒好,騎著馬,用力太過,腿上那個傷,一直在淌血。可奇怪的是,當時我竟一點也覺不出冷,也覺不出疼。我這個人,一向過慣了好日子,彆說這麼重的傷勢,連割破個手指頭,也能叫家裡頭上下大驚小怪圍著轉的。我都習慣了,凡事隻管自己高不高興,樂不樂意。可我推開那扇門,看見你的衣角。那一瞬,很奇怪……我腿上流血的傷沒有疼,疼的是這兒……”
他握住她的手,扣在自己心口處,“這裡,隱隱的,撕扯著,像要碎掉一樣。你知道嗎,這種感受對我來說,特彆陌生。我當時心慌氣短,幾步路,走得好生艱難。我怕啊,怕來遲了,怕你已經受到不可挽回的傷害……”
他將她的手捏得很緊,緊緊的貼在自己心上。“我不是想你為難,或是哄騙你什麼。時至如今,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之間,並不全是交易。我怕以後時日長了,我忘了說,你也不想聽了。我不求什麼,沒有任何目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也不必為此有什麼負擔。可能是我憋悶太久,身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所以格外的,想讓你知道。也隻是想讓你知道而已。”
他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緩緩鬆開。
柔兒縮身靠在車壁上,拉遠和他之間的距離。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話,如今再說曾有舊情,能改變什麼?
即便他是真的用過心,即便他是真的疼她的,又能如何?她心裡的屏障已經堅不可摧,她那些泛濫的感情早已收歸,好好藏在塵封的角落。她不會容許自己再來一次,失控不能自主的生活。
她牽唇笑了下,說:“謝謝。”
趙晉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挑了挑眉頭,接著窗簾透過的微光看見女人麵容沉靜,不見一絲波瀾。
他醞釀的用心剖白,在她麵前,一點不曾起效。
他再三翻看一秒之前的回憶,確信她隻說了兩個字“謝謝”。
“謝謝你用過心。”
“謝謝你也對我有感情。”
“謝謝讓我遇到你,也謝謝你準許我離去。”
“但我放下了。”
“放下過去,也放下你。”
她很感激,他能說出這些話,讓她不再想到昨日就為自己的卑賤感到無力。
她也很感激,他的溫柔體貼和所有的好意。
也隻是感激而已。
一如他說所有柔情的話,也隻為了讓她知道——知道而已。
趙晉怔了許久,他回味著自己適才說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分析。
他想不通,是哪裡不對勁。
明明往常隻需說兩句好聽的,就能哄得那些女人心花怒放,隻要投放了一點點的柔情,就能收獲無數的好處和死心塌地。
為什麼在她身上不奏效。
為什麼她沒流淚,甚至沒感動。
為什麼她能這樣平靜,平靜到好像在聽彆人的事一樣?
他蹙眉想問問她,除了那兩個字謝謝,就沒有旁的好說?他已經把臉麵都丟光了,在她麵前與她傾訴自己是怎樣因她心痛,傾訴自己是如何牽掛她想待她好,她怎麼可以是這種反應?
柔兒忽然望過來,他立時抿嘴唇,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忽然挑眉笑了下,眸底也有了神采。他瞧得有點呆,突然覺得,她這個瘦瘦的模樣,也是好看的。
眉淡而長,眼大而亮,小巧紅潤的唇,他知道觸感是什麼樣。軟軟的,咬幾下就腫了。
他伸手過去,想拂一拂那片誘人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