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撫著他手臂,勸慰道:“未必像你說得那麼糟。若趙爺不是真心喜歡阿柔,會娶她嗎?他也不是娶不上貌美如花的大姑娘,他們之間有情分,還有孩子呢。人家都說傻人有傻福,阿柔沒那麼多心眼,興許這就是上天給她的報酬。再說,她也大了,你再怎麼替她操心,也不能代替她過日子啊。趙爺是什麼都見識過的人,興許就是見識多了,才覺著阿柔的好難得。”
陳興歎了一聲,“到底還是我沒用,我要是能給她撐腰……”
“你做得很好了,天災,咱們阻止不了,現在日子越來越好,該知足。就是有一樣……”她聲音低下來,喏喏地道,“阿柔都懷上第二個了,我肚子……怎麼就沒動靜呢?”
陳興展臂把她摟住,“傻子,這又急什麼?我不是那種非得要一堆孩子才知足的人,有你有兒子我就很滿足了,彆瞎想,……彆哭啊,彆哭,你一哭,我心裡也難受,彆哭了,啊?”
城東趙宅,上院廊前,燈火都熄了。
今晚是金鳳上值,歇在外間兒,不敢睡得太實,怕屋裡有吩咐聽不見。
低低的說話聲一直沒斷,聽不太仔細。
“明兒嚴夫人和幾個大人的內眷過來瞧我,我有點擔心,不知道應對官家太太們。”
趙晉側身麵對著她,手撫在她臉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話。
“你彆緊張,趁著年節,免不得來往走動,不過你是特殊情況,我已發下話了,說你不舒坦,得臥床靜養。明兒你就在帳子裡坐著,不用起身,隨意寒暄幾句,她們來隨個禮說說場麵話也就去了,不會那麼不識相,非拖著你讓你受累。”
柔兒心道那怎麼行,他們是民,對方是官,民敬官,這是常理。她怎可能托大不起來?她知道趙晉在外頗有點跋扈張揚,她存心想為他做些什麼,至少彆拖他後腿,若是能對他有個助益,就更好了。若是她能跟這些官太太打好關係,他在外頭行走,也更便利些不是麼?何苦跟人家劍拔弩張的?
次日在上院稍間見客。
柔兒命人重新布置了房間,陳設以雅致為主,太張揚的擺件都收了起來。
嚴太太是個頗高傲的人,那幾個夫人明顯是捧著她的。柔兒慢聲細語與之對答,一盞茶畢,嚴太太指著個靦腆的姑娘給柔兒介紹,“這是我娘家外甥兒,年方十五,一手琴還過得去,趙太太瞧著如何?”
柔兒頓了下,麵上浮起一絲笑,“貌美如花,溫柔知禮,自是極好的。”
嚴太太笑道:“冰兒,還不過來?趙太太誇你呢。”
冰兒姑娘紅著臉上前,屈膝給柔兒行了一禮,“趙太太,您過獎了。”
柔兒瞧這對姨甥如此小題大做,任誰都能聽出這是一句禮貌的寒暄吧?她也未見得如何讚揚了這位。果然不等她說什麼,嚴太太就開了口,“趙太太有了身子,身嬌肉貴,外頭天冷路滑,定然加倍小心,想來平素拘得厲害。我家嚴大人,與趙官人關係親厚,不是外人,我的外甥女兒,自然也是趙太太晚輩,太太平素在家悶得慌,儘可派人喊這丫頭進來,給您彈個琴吟個詩,再不濟,陪您說說話解悶兒也好。”
柔兒這下全明白了。
敢情她有了身子,就是給了人家趁虛而入的機會?
她按下心中不快,笑著客氣了兩句,“我自是極喜歡冰兒姑娘,隻是怎好這樣麻煩人呢?嚴太太不必太客氣,對了,聽說龔夫人娘家,原是在京城做絲線買賣的?”
她把話題岔開,與另一個夫人熱烈地聊起來。嚴太太垂下眼睛,把茶盞捏的極緊。等柔兒端茶示意送客,眾人客氣了幾句就退了出來。
冰兒與嚴太太同車,小心翼翼挨著椅子邊坐著,“姨母,我瞧趙太太不是個好相與的。”
“啪”地一聲。嚴太太抬手扇出一巴掌,打在她嬌嫩的臉上。冰兒紅著眼睛,卻不敢哭出聲,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立即從椅上滑下來跪到地上。
“沒用的東西!渾身上下透著小家子氣。今兒帶你來是乾什麼的?木愣愣隻知道低頭,你勾搭姨父的妖調勁兒哪去了?”
冰兒捂著臉道:“姨母,我沒有。”
“住嘴!”嚴太太斥道,“明兒你就給我去趙家等門兒,哄不回轉陳氏,你也不必回來了!若是壞了大人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冰兒抿抿唇,為難不已,“可是……可是趙太太跟趙爺才新婚,隻怕不肯容人的,我就算不要臉上趕著去求,趙太太也未必答應。”最壞的結局是她沒能做成趙晉的妾,還壞了自個兒的名聲。到時她可隻有死路一條了。
嚴太太冷笑:“她不答應,你不會去找趙晉?你對付男人不是很有一套嗎?哄得他願意留你,陳氏那小蹄子敢反了她丈夫不成?”
嚴太太捏住她下巴,把她小臉抬起來端詳,“瞧瞧你這細皮嫩肉的,不趁著年輕賣個好價兒,再過幾年,你還值什麼錢?”
柔兒乏了,靠在炕上瞧安安在地上擺弄九連環,不時小東西還獻寶似的把手裡的東西拿給她看。柔兒含笑捏了塊桃酥,掐下一點兒喂給安安吃。
趙晉便是這個時候回來的。外頭雪下得很大,他兩肩都落了層銀霜,進了屋,化成水汽,金鳳上前替他解去氅衣,他裡頭穿著一襲寶藍緙絲立領袍,一見安安,他便笑開來,喚著女兒的名字,然後把朝他飛撲過來的小胖團子抱起來,朝半空拋了兩拋。
柔兒撐著矮幾想起身行禮,趙晉擺手製止她,“躺著吧,今兒怎麼樣,累著了不曾?”
柔兒語調帶了抹嬌甜,曼聲道:“跟那些官太太們相處,可比打理生意難多了,生怕自個兒說錯話給人取笑,好在她們沒有久留,坐坐便去了。”
她想到適才嚴太太話裡有話,試探問道:“爺,我這些日子……肯定是不方便的,您可有什麼想法?”她問的心虛,聽那些太太們說,家裡主母有孕,都是要安排人伺候男主子的,像是這些家庭的慣例一般。她也知道他在這上頭興致好……
趙晉轉過頭,嗤笑道:“怎麼,要給我安排人兒?上回那四個沒留下,你好像很遺憾?”
柔兒窘道:“這不是問您的意思?您要是有安排,也免得我……我又沒處置過這種事,不知您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呀。”
趙晉嘖了聲:“喲,你真這麼誠心?那我得好好想想。”他捏著下巴,眼睛一挑,瞥見旁邊侍弄茶水的小丫頭梅蕊,“這個模樣就不賴,你要不然,把她賞我?”
柔兒本就不是誠心,聽他真指了人,立時臉色有些僵。
趙晉貼近她,在她額上彈了一記,“傻妞兒,當真了?分明是個醋壇子,裝什麼大方?”
柔兒扁扁嘴,賭氣道:“我哪裡醋了?您要真喜歡,隨便您啊,哪用得著跟我要?”
倆人賣關子,梅蕊哪裡知道自家主子正拿自己打趣。
正說著話,聽見窗下傳來福喜的聲音,“好姐姐,爺在屋裡吧?薛家姑爺來送禮了,人在外院,您幫忙遞個話兒,問爺要不要見見?”
趙晉捏了捏柔兒的臉站起身理好袍子,揚聲道:“請他稍待,我隨即便來。”
他一路走,一路解了領扣,“待會兒你先吃飯,彆等我了,若我回來得遲,你和安安先睡。”話是對柔兒說的,他走到內室換了衣裳,然後去了外院。
金鳳上來收茶盞,忍不住勸,“太太不必疑心,爺待您是誠意的。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爺不僅顧著您臉麵,更在意您心情。往後這話,還是不提得好。”
柔兒知她是為自己好,低低“嗯”了聲,她隻是不自信,也生了患得患失之心。今兒那嚴太太的做派,著實令她心驚。
隻是她才在趙晉這吃了定心丸,轉日那冰兒姑娘就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