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1 / 2)

庶妻 赫連菲菲 10851 字 2024-03-22

該怎麼處置這小姑娘?

把她喚醒?還是喊人過來, 告訴他們她在這裡?

她睡得這樣香甜,喚醒後,她會不會哭鬨?沒睡夠的話, 會不會不舒服?

可是天氣這麼冷, 她睡在這裡, 會著涼吧?

他試探的,伸出手, 想要試試小姑娘的額溫。

她懷裡抱著的那隻貓警醒地盯著他的動作, 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像是在警告他……

小姑娘蹙了蹙眉,長而翹的眼睫毛輕輕抖動著, 長壽心頭一緊,——她醒了。

小姑娘張開眼睛, 有一瞬懵怔, 她下意識地想扁嘴哭,想喊“阿娘”或“嬤嬤”,可是下一秒, 手裡摸到一團毛絨絨暖呼呼的東西, 她坐起身抓住懷裡的貓, 然後笑起來道:“喵喵。”

這一笑像風雪過後初霽的天際漫起來的光。長壽立在邊上, 他沒敢說話驚動她, 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玉雪可愛的小人仰頭望著缸口,她坐在裡麵, 小小的一隻, 坐著的高度, 還不及缸體的一半高。

長壽適才就看見水缸邊上放著一隻倒扣過來的籮筐, 小東西應該是踩著這個攀上缸沿, 然後掉落進去的。

她應該摔疼了吧?有沒有受傷?怎麼沒有呼救,卻在裡麵睡著了呢?

小人兒費勁兒地挪騰著小胖身,站起來,一手把貓摟在懷裡,一手張開伸向長壽,“抱安安,抱抱。”

奶聲奶氣的幾個字,聽得人心都化成了水。

她一隻手抱不住那隻貓,有點兒著急,兩手把貓毛絨絨的身體托住,先捧高遞過來,說:“抱喵喵。”

長壽忍不住笑了,正要接過那隻貓,那貓警覺性極高,眼見自己要被陌生人接過去,弓起背惡狠狠地“喵”一聲,陡然躥上,從長壽兩臂之間躍過,彈跳到一旁窗上,然後溜得不見蹤影。

貓的動作太快,長壽和安安都愣了愣。長壽歉意地道:“它怕生人,我沒抓住它。”

安安愣愣望著他,然後澄澈的大眼睛裡,一點點蓄上委屈,她張開嘴,傷心地哭了起來。

她一哭,長壽就慌了,他忙伸出手,想把她抱出來。安安一屁股跌坐回缸裡,他朝內探了探,才抓住她一隻胳膊。——這隻小胳膊又短又軟,雖然她胖胖的,是個肉乎乎的小人,可是她太小太軟了,他不敢用勁兒,怕自己太大力抓她,會把她弄痛。

“是大小姐嗎?”

不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片刻更多的聲音一並湧過來。

有人自後拎住長壽的衣領把他甩開,有人把哭著的孩子抱出來,“快去,知會舅爺,大小姐找著了。”

話音剛落,陳興夫婦就到了。

林氏上前抱過安安,陳興問道:“在哪兒尋著的?誰找見的?”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躬身笑道:“大小姐失足落入缸裡,哭聲引了人過來,小人把她抱出來的。隻怕是受了驚嚇,舅爺舅太瞧瞧,小姐有沒有摔傷?”

陳興拱手道:“諸位辛苦。”他從袖中摸錢出來,幸虧想著今日要給小輩發利是錢,所以隨身帶著一些。把眼前的下人都賞了,正要踅身回去,餘光瞥見人群後沉默不語的長壽,他招招手,“你過來。”

長壽抿唇,目光遲疑。那管事喝道:“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舅爺喊你,你小媳婦兒似的磨蹭什麼?”

陳興跟林氏耳語兩句,林氏從袖中摸了一把銅錢出來。陳興接過來然後遞到長壽手裡,溫聲道:“大家辛苦了,趙爺不在家,太太有孕,大小姐年幼,全賴大夥忠心仔細,今日才沒釀出禍事。”

彼此客氣了兩句,陳興和林氏帶著安安一並回了上院。

那幾個發現安安在水缸裡的侍人都被帶進院子,等待柔兒問話。

屋裡,柔兒抱著安安哭了一回。她後怕得不行,若是安安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不知該怎麼麵對。適才渾身力氣抽光,慌得什麼都不能做。這會兒主心骨有了,稍稍安定下來。

上下仔細打量過,安安穿得厚實,沒有摔傷,隻是她還太小,複述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獨自逃出門跌在庫房前的水缸裡。陳興歎道:“適才那位乳母還在院子裡跪著,說要向你請罪,妹妹,你怎麼想。”

柔兒固然生氣,孩子交給她們,柔兒向是百般籠絡示好,吃穿住行都給最好的,月錢是尋常侍人的兩三倍,過年節輪番給她們放大假,讓她們也能回家與自己的孩子相聚。平時有個大事小情,柔兒也都好說話,聽說誰家有什麼困難,還會主動過問相幫。為了大夥兒能儘心照顧安安,能滿足的都滿足了。她和趙晉都不是苛待下人的人,趙晉更是出手大方,孩子會翻身了,賞。孩子會說話了,賞。孩子做了件什麼叫他高興的事,還賞。賞她身邊的人,給足了她們體麵。平時柔兒在家,她都會把安安帶在身邊,那些乳母嬤嬤比誰都閒。她這樣相待,乳母卻連個孩子也看不住。磕了碰了都算小事,把孩子丟了,這要如何原諒?

當然她也自責,怪自己沒帶好安安。今兒心情大起大落,她不知道自己若是再見了那乳娘,會說出什麼話來。言語能傷人,她也能理解,誰都有一時大意的時候。她擺擺手,道:“叫她起來,回房去吧。我今天,不想見她。”

梅蕊道是,撩簾出去傳話。

隔窗聽見梅蕊訓斥那乳母,“太太仁厚,平素待你們不薄,可不能因著主子寬和就忘了自個兒什麼身份。昨兒晚上你跟門上的孫婆子賭牌喝酒,多晚才睡,太太不知道,瞞不過我。如今為著一時貪玩,誤了大事險些害了小姐,就算太太不追究,我也定會向爺秉明。”

乳母哭道:“我自知犯了大錯,不敢求太太原宥。梅蕊姑娘教訓得是,無論爺跟太太怎麼罰我,我都接受。隻求姑娘告知一聲,小姐可有受傷,有沒有被嚇著?”

相處一場,人都是有感情的,安安乖巧可人,乳母也很喜歡她,不希望她出事。

屋內,林氏憤然道:“你聽聽,原來她昨晚賭牌去了,怪道今兒困倦。這麼個人,怎麼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妹妹,你好性兒,隻怕底下人當你好欺,瞧趙爺沒在,一個個就不儘心,今兒出了這麼大事,你得好好敲打敲打那些人,孩子的事冒不得險。再出一回這種岔子,咱們還活不活了?”

梅蕊遣走了乳娘,折回來稟道:“外院黃管事和三個小廝候在外頭,太太可要傳進來問話?”

柔兒點點頭,杏枝將稍間的簾子放下來,梅蕊去傳那幾人進來,在明堂地上拜下,齊聲道:“太太大吉。”

柔兒聲音傳出來,有些疲累,“誰找見的安安?”

黃管事笑道:“是小人。一聽說小姐不見蹤影,小人當真急壞了,先吩咐鎖死了各門免叫小姐跑出去,又撿人少僻靜處去小姐,皇天不負有心人,叫小人得償所願。小姐跌進庫房前備用的水缸裡頭,幸前兩日小人命人清洗水缸,把水都放乾了,也是小姐吉人天相,福澤深厚,這才免了一場禍事。”

柔兒聽了,也暗道好險。她把安安摟得更緊,這要是缸裡有水……她不敢想下去。

“梅蕊,看賞。”柔兒道,“黃掌事,多虧您心細,您的勞苦,我會向官人秉明的。”

黃掌事一再稱謝,“小人不敢居功,為主子分憂,是小人本分。大小姐金貴,哪怕要小人用命去換小姐的平安,也是值得的。”

柔兒笑道:“您客氣。”又吩咐梅蕊賞那幾個小廝,“你們也辛苦了。大年節下的,大夥兒舍了回家團聚的機會,儘心儘力為著我們,我是感激的,也知道大夥兒的忠心。”

幾人高興地謝了賞,長壽抿唇不言,一直默默立在管事身後。柔兒也倦了,不耐煩應酬太久,黃管事帶著人告退,長壽目視簾內,隱約看見幾個影子。那小姑娘很安靜,被太太抱在腿上。

跨出門檻,梅蕊自後跟上來,“長壽,你留步。”

黃管事回過頭,丟給長壽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長壽沒理會,回過身問道:“什麼事?”

梅蕊把他引到屋裡,挑開簾子,柔兒緩步走出來。安安揪著母親的衣擺,邁開小腿亦步亦趨的跟著。

“你適才好像有許多話想說。”柔兒曼聲道,“現在人都走了,你可以說了。”

長壽遲疑片刻,他沒想到太太會注意到他。黃管事一上來就把他功勞搶了,這種功勞他其實根本瞧不上,所以也不會為此去辯解。可是二門上存有隱患,難保這類事不再發生。稚子無辜,豈能拿一個兩歲小孩子的安危冒險?

長壽垂眸道:“我說的,你會信麼?”

他寡言少語,規矩不及旁人好,有時柔兒跟他說話,他也不默不吭聲。柔兒瞧他年紀小做事又勤快,不與他計較,還給他送過兩回鞋和衣裳。

梅蕊在旁道:“太太單獨把你喊回來,自然就是為著聽你說。”

長壽道:“二門守衛不足,守門婆子愛賭錢,尤其晚上,沒人注意就溜去聚賭。又貪財,外院的人為了更內園侍人往來方便,常常吩咐她留門,使幾個銅板就能買通。護院每個時辰巡一回園子,路線時間都固定,那婆子隻要在護院巡夜過來的時候回去,假裝沒離開過,就神不知鬼不覺瞞過去了。原先在浙州,黃管事管著老宅工事處,油水足,且頗有臉麵,外頭那些商家匠頭都捧他,走他的路子承辦趙府各處工事,單是石料采買一樣,就能從中撈一大筆。把他調到清溪宅子,他很是不滿,背地牢騷不少,水缸確實是無水的,倒不是為了清洗,是從來沒備過水。庫房那座跨院原該鎖緊,如果各處都守衛森嚴,人人在自己該在的地方,小姐跑不脫,也不可能為了追貓掉到缸裡。那口缸很深,比她身量高一倍,今日沒摔傷,是因為她穿得厚,不是什麼福澤深厚吉人天相,若現在是夏日穿得單薄,她會怎麼樣?本來不關我的事,我實在看不慣,這宅子裡人人屍位素餐,卻口口聲聲說如何忠心不二,我看不得這種虛偽的人。”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語調冷硬地道:“您是好人,大小姐還小,我也不想讓你們,被人繼續蒙騙下去。這個宅子得管,至於怎麼管,是您的事兒,我能說的都說了,信不信,隨意您吧。”

他低下頭算行了禮,轉身就朝外外走。

“抱。”

衣角被牽住,他脊背僵直,心裡猛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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