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彆的女人?”柔兒無法想象。她從小生活的環境極其簡單, 陳興和林氏是自小一同長大的惡,情分非比尋常。陳興若是在外另娶一房妻室,那林氏算什麼?兩頭大?身份地位如此懸殊, 有程大人撐腰,誰敢給他的外甥女受委屈?長此以往, 林氏怕是空有其名, 卻再也不能見到哥哥。
“我看哥哥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向最老實, 不會對不起嫂子。”陳興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他與林氏多年情分不是假的,柔兒如何不能相信。
趙晉笑了笑, “這算什麼不老實?你這醋壇, 吃我的醋也罷了,難不成哥哥房裡的事你也管著?”
柔兒歎道:“我了解哥哥, 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心裡隻有我嫂子一個人, 他唯一念著的事就是要讓我們一家人過上好日子,旁的,他半點不貪。”
趙晉撫她的鬢發,柔聲道:“早知你對這種事這樣敏感,我就不告訴你了,本是喜事, 你兄長能娶個官家小家, 於他於你們家, 都是有助益的。”
“我們不貪圖這個助益, 我隻怕嫂子傷心, 怕他們夫妻倆鬨彆扭。嫂子在我們家吃了那麼多苦, 如今一個人帶著孩子照顧著我爹娘,我哥就算真要變心,或是手裡有錢了心癢要納妾,也萬萬不該在這個時候。”柔兒拍開他的手,垂眸道,“我不跟您說了,您自然覺得沒什麼,咱倆說不到一塊兒。”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趙晉好脾氣地哄道:“瞧瞧你,怎麼還說急了?又不是我要納妾娶妻,我可老老實實,什麼都沒乾,你跟我生氣做什麼?”
見她仍是不理,他無奈地一笑,湊近環住她的腰,低聲跟她講道理,“我知道你哥是老實人,也知道你嫂子不容易,知道你們家沒納妾娶平妻的傳統。不過要拒這門親,隻怕不容易。你哥這樣的出身,你想想,為什麼程大人能準許,眼睜睜瞧著他外甥女跟你哥牽扯不清?官家小家難道不要名聲的嗎?”
柔兒頓了下,是啊,就算人家小姐願意,要以身相許,嫁個陳興這樣的平頭百姓,家裡怎麼可能答應?
“你哥對那小姐不僅有救命之恩,護送她去尋她舅父的路上,還曾一同落水……”
柔兒訝然地道:“什麼?”
“落到水裡頭,衣裳浸濕,小姐不識水性,你哥不得伸手救人?這麼救,……該碰的不該碰的都碰了,名節已損,不嫁他嫁誰?程大人縱然有心遮掩不認賬,可小姐又一心喜歡你哥哥,怎肯就這麼算了?”
他撫著她手臂,勸慰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程大人不會白白讓外甥女損了名節,所以現在不是你哥在抉擇要不要對不起你嫂子,而是程大人肯不肯不要你哥負責。”
柔兒沉默下去。
若是這樣,隻怕這門婚事拒不得。
就算林氏與陳興已做了五年夫妻,就算他們二人再如何鶼鰈情深至死不渝,平民百姓怎麼鬥得過官小姐?人家要嫁,糟糠妻就隻有乖乖騰位置的份兒。
柔兒覺得心裡發酸。人生真是無常,誰能想到自己會遇到什麼呢?
趙晉在後擁著她勸道:“你不必跟著著急,你哥是大人了,他自己會看著辦的。好啦,過來,叫我瞧瞧這小氣鬼,氣成什麼樣了?”
“陳大哥!”
陳興清晨剛起,蘇雯就帶著侍婢來了。
今兒她穿了件水粉色對襟褙子,素白挑線裙子,打扮得俏麗明媚,笑起來臉上有兩顆小小梨渦,格外甜美。
陳興跨步出來,對她行禮,“蘇小姐。”
蘇雯命侍婢把托盤送上去,笑道:“林大哥,我親手做了幾樣點心,拿給您嘗嘗。”
陳興客氣道:“辛苦蘇小姐了,不過我這會兒剛巧有事外出,煩請先放在桌上,等我回來再嘗,行嗎?”
他總是這樣溫和,一聽他說話,看見他的麵容,蘇雯心裡就一陣發顫,臉頰跟著泛紅,“陳大哥又去瞧妹妹嗎?您找著了妹妹,我還沒恭喜您呢。”
陳興點頭,“是啊,過兩日,我就要啟程回南方,今兒去瞧她,順便告個彆。”
“什麼?”蘇雯臉上紅暈霎時褪了個乾淨,“您要走?您好不容易到了浙州,才住兩日就要離開?您一路跋涉過來,那麼辛苦,您就這樣走了嗎?”
“我留在這兒,掛念父母和妻兒。我妻子要照顧孩子,還要伺候我爹娘,我怕她一個人顧不來。況且我舅兄成親,我錯過了喜宴,他不僅是我就舅兄,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還想儘快補個賀禮給他。總之那邊更需要我,瞧見我妹妹和妹夫平安,戰事也了了,我就放心了。”
蘇雯心裡一陣酸苦。他常常把他妻子掛在嘴邊,說不放心,十分牽掛。她覺得不高興,自己身為四品大官的親眷,難道還比不上一個人老珠黃的尋常婦人嗎?她垂下眼簾,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道;“那您、那您什麼時候再回來?”
陳興說:“這個不好說,舉家遷過去才沒多久,路上顛簸勞累,爹娘受不住,大病了一場,我走時他們還吃著藥呢。若是短期內又搬回來,怕他們受罪。回不回來,也要跟他們商量,瞧他們的意思,我自己說不準的。蘇小姐,那我就先走了,你忙你的。”
“哎,等一下,陳大哥,您等一下!”蘇雯想伸手攀住他胳膊,指尖觸到他一片袖角,但礙於女兒家的矜持,她立刻又把手縮了回來,“您尋到了妹妹,我都還沒上門去拜會過。若您不棄,我能不能、能不能也去見見她?”
陳興蹙了蹙眉,他雖表現得溫和有禮,可他一直刻意去提及妻兒,提及自己對妻子的感情,他是過來人,自然能瞧出蘇小姐對他有意思,礙於情麵,總不好說太傷人的話,他希望蘇小姐能看明白他的心,彆誤會了什麼。她以什麼身份去拜會他妹妹?這未免太曖昧了。
“不必了,山莊路遠,蘇小姐不必奔波,您的心意我會轉告給舍妹的了,您留步,時辰不早,我得走了。”
他加快了步子,便是蘇雯在後呼喚,他也狠心沒有回頭。
“小姐,這姓陳的不識抬舉,您何苦給他臉?”侍婢替自家主子憤憤不平,卻被蘇雯斥責,“你渾說什麼?陳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裡輪得到你一個下人對他說三道四?”
蘇雯把小丫頭罵得抬不起頭,望著陳興離去的方向,急得咬牙。萬一放他走了,往後能不能再見著也不知道……
少女情竇初開,往往都很執著。
陳興在稍間和柔兒說話的時候,外頭傳報,說有位姓蘇的小姐求見。
柔兒如今還住在康家堡,此處地勢險,又刻意安排了一些屏障,本是極難找的地方。蘇小姐卻輕車熟路地跟了來。陳興臉色不好,他知道蘇小姐關心他,可他不解接受對方這樣跟蹤他。
柔兒瞧陳興麵色陰沉,想到趙晉說的話,霎時明白過來,“這就是哥哥路上救下的那位姑娘?”
陳興沒料到他們的事連柔兒都知道了。他窘得不敢去瞧柔兒的眼睛,道:“明兒我就走了……”
他說的含糊,但柔兒聽懂了,他對蘇小姐,沒那個意思。
“可是名節之事……哥哥打算怎麼跟程家交代?”
陳興眉頭緊蹙,辯解道:“當時情況危急,蘇小姐有性命之憂,我哪有時間去想那麼多?我想,程家也能理解。”
柔兒搖頭,程家若是理解,早就阻止蘇小姐跟他這樣親熱了。
“阿柔,你有孕在身,彆操心我了。我去叫她回去,你歇著吧。”他站起身,就要朝外走。
“哥哥,你明日真的走嗎?”
陳興歎了聲,“不走也得走。局勢穩定了,趙官人陪著你,我放心,你好好地,養好自己帶好孩子,哥等著聽你的好消息。彆太操勞,一定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兄妹倆其實還有好多話想說,可蘇雯一到,把話題都打斷了。
柔兒親自把陳興送到垂花門外,不舍地告了彆。
轎子裡坐著蘇雯,她眼睛發紅,昭示著剛才她狠狠的哭過。
陳大哥從來沒用那樣的語氣對她說過話。說的那麼不客氣,那麼不耐煩。她心裡委屈得不行,她不就是想拜訪一下他妹妹嗎?一個商賈之妻,若不是跟他這層關係,她才懶得理會呢。她都屈尊降貴到這地步了,這男人怎麼就不肯領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