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州的六月,天氣悶熱得像個蒸籠。
柔兒的產期就快到了,近來她很少出門,管事們每五天會來回報一番生意上的事,家裡頭的迎來送往都交由金鳳和福喜打理著。婚後金鳳和福喜都不再上夜,每天傍晚按時回去自己家裡,次日早天大亮了才又進園子來理事。
梅蕊和金鳳成婚後,柔兒身邊多添了兩個小丫頭,一個□□鶯,一個叫夏蓮,暫由金鳳教導著,帶著熟悉院子裡的事。
前些日子陰雨綿綿,庫裡一批生絹黴了,眼看又要給客人交付貨品,管事的沒法子,眼看遮掩不住,隻得把事情報到柔兒跟前來。
柔兒坐在臨窗炕上,肚子已經很大,近些日子行動不便,腿腳腫的厲害。她溫聲吩咐那管事,道:“我記得衡隆街的鋪子裡還有些餘量,暫先拿去支應,若是不夠,我再跟官人的吉祥樓借一點,先把客人要的數目抵上。至於損失多少,你記個帳回頭拿給我看看。”
管事很內疚,“太太信任我,把鋪子交給我打理,這回實在是我疏忽,真是沒臉見太太您。”
柔兒擺擺手,“你一向把店管的很好,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不小心的人,出了這種事你也不想的。我記得你娘身體不太好,是不是家裡遇到難事兒了?真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咱們是一家人,遇事兒一塊商量著辦,許就有法子了。尤其是錢上的事兒,鋪子既交給你,自然賬目也由你做主,隻要年底的收支對得上,平時你有急用儘管先拿著使,跟我打聲招呼就行。”
管事沉默地垂著頭,一言不發。
柔兒又道:“你兒子也要到開蒙的年紀了吧?到時候我跟官人說聲,叫珠兒也進咱們族學跟著上課,那孩子我見過,是個聰明伶俐的,錯不了。”
管事退出去後,金鳳走了進來,“太太你就是心太軟了,要是我,這種人我非打斷她的腿,把她全家都攆了,怎可能給她機會繼續當禍害?”
柔兒揉著發酸的腿,有氣無力地道:“凡事留個餘地,叫她知道我不是那好糊弄的傻子,她以後再犯錯前也會想想後果。當初我把鋪子交給她,也是瞧她為人老實本分,這種人不會為了自己去出賣人的,多數是不得已。她家裡負擔重,也是不容易。回頭你帶著人去一趟,給她娘送點補品過去,……也是我疏忽,叫人鑽了空子……”
金鳳無奈地道:“您就是這樣,凡事都在自個兒身上找錯處,您待底下人哪個都不薄,不是您沒做好,是這些人本來就貪婪……”
“好啦,”柔兒擺了擺手,“畢竟不是人人都像你對我這麼實誠,下回、下回我準發脾氣攆人,好不好?”
金鳳橫她一眼,不言語了。她自然知道柔兒的脾性,她為人溫和敦厚,自然不肯輕易把人逼上絕路。
與此同時,趙晉那邊也得了消息,福喜道:“……興旺綢緞莊那王識早就記恨太太的鋪子生意好,這是謀劃了許久,才想到這麼個餿主意,托人把餘管事的弟弟約出來喝酒,酒裡摻了東西,等餘管事的弟弟醒來,就扭著他要送官,說他輕薄自家愛妾,……餘管事要臉,自然想捂著,她弟弟又剛定了親等著要成婚,怕攪黃了婚事,就被那王識威脅住,想壞了這單子生意砸店鋪的招牌……”
趙晉捏著茶,慢條斯理的喝著,聽福喜複述道:“太太剛打發人來,說想從吉祥樓借點生絹,叫知會爺一聲,管事們已經去辦了。太太還叫人問我,能不能跟陸公子打聲招呼,這事兒多半她是知情的,瞧模樣是不準備追究。”
趙晉道:“就是知道她這樣好性兒,那起子人才敢這麼欺她。”
福喜知道他這是動了怒,垂首問道:“爺有什麼吩咐,小人這就去辦。”
趙晉道:“你親自走一趟,姓王的不是要報官?叫他報,必須報官,不報不行。給我好好的審,誰是誰非必須給我審個結果出來。不給這些人點滋味嘗嘗,他們以為我趙晉吃齋念佛做了菩薩不成?什麼東西也敢在我的人身上打主意,他們配?”
福喜肅然道:“小的明白。”
趙晉撂下茶,站起身來,“她動了胎氣沒有?請個郎中,去給她把把脈。”她可還懷著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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