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了, 商人們停了生意回家與親人團聚,朝廷也給大小官員們放了十天年假, 從臘月二十六開始到正月初五, 初六再回衙門做事。
魏瀾放假的第一天,先去教訓了二弟魏沉一頓。
魏沉是書生, 被親哥訓得臉皮臊得慌。
白日宣/淫是可恥的,本來他在自己的書房偷偷來一回彆人怎麼都不會知道, 萬萬沒想到那天侄子明珠會過來找他,而且還趕上替他守門的小廝內急去解手了, 更沒想到明珠好奇心那麼強, 會跑過來戳窗戶。
因為明珠的童言無忌讓大哥知道了他半年前的胡鬨,魏沉半個字都無法辯解。
“二月就要春闈了,你給我閉門備考,哪家宴請都不許去。”
魏瀾厲聲道。
魏沉低著頭,孫子似的:“大哥放心, 我明白。”
魏瀾掃眼他的後院:“你那些通房我懶得管,你自己掂量,是春闈重要還是一時歡/愉重要。”
當然是春闈重要。
送走嚴父一般的大哥, 魏沉站在走廊裡,一個人沉思了好半晌。
大哥的才乾他拍馬也趕不上,但魏沉有自己的抱負,他刻苦讀書, 為的是讓從小因為那樁娃娃親嘲笑他的同齡公子哥們自慚形穢, 為的是配得上表妹宋清雅的才女之名, 為的是讓偏心薛氏的父親注意到他這個兒子。
如今魏沉還多了個必須出人頭地的理由。
大哥不知看上了阿秀什麼,居然將阿秀帶去了行宮,京城人人誇讚阿秀命好,丟了芝麻撿了西瓜。魏沉承認大哥是西瓜,可他也不是渺小的一粒芝麻,等他明年春闈高中,整個京城就會知道魏家二爺同樣是棟梁之臣,他看不上阿秀也是情有可原!
接下來,魏沉不再寵幸那幾個通房,日夜苦讀以備春闈。
***
魏沉在備考,阿秀在備孕。
得了母親的指點後,阿秀連著四晚都高高提腿一刻鐘,然而除夕下午,她的月事還是來了。
過年的喜慶感突然就沒了,阿秀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起來。
杜鵑哄道:“小姐彆急,您才嫁過來多久,王妃娘娘也是嫁給王爺十個月才有的好消息。”
阿秀知道,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到了傍晚,該去正房那邊吃年夜飯了。
阿秀重整精神,換過衣裳去與魏瀾、魏明珠彙合。
今日阿秀穿了一條石榴紅的長裙,上身搭件梅紅色的綢襖,領口、袖口都蓄了雪白狐毛,襯得她的臉頰美玉一樣細膩水靈,隻是小美人細細的眉尖兒微微擰了起來,像是藏了什麼小小的心事。
魏明珠並不想與風波堂外麵的那些人吃年夜飯,他自己不高興,就沒有注意到阿秀與平時有何不同。
魏瀾看了阿秀兩眼。
對上世子爺的目光,阿秀很心虛,不知道晚上世子爺發現她月事到來後會不會怪她沒用。
“走吧。”
魏瀾站起來,淡淡道。
他走在前麵,阿秀與魏明珠落後一兩步。
大年三十的京城,每戶人家都會放煙花,這家的放完了,那家的煙火又點起來了。
魏明珠突然問阿秀:“你小時候放過煙花嗎?”
阿秀回憶道:“放過是放過,不過我們放的不是這麼漂亮的煙花,隻有爆竹與鞭炮。爆竹我不敢點,鞭炮我點過。”
敢點鞭炮膽子也不小了,京城大戶人家的姑娘們連鞭炮都不敢點。
魏明珠繼續問阿秀老家都是怎麼過年的。
無非也是包餃子、貼對聯、穿新衣、拜拜年這些,但阿秀聲音好聽,說的又是普通老百姓家的事,而且阿秀說過年吃肉的那種語氣就讓人覺得普通的炒肉也真的很好吃,魏明珠聽得津津有味的。
有個小男孩幫忙打岔,阿秀暫且忘了這次未能懷孕的煩惱。
顯國公魏鬆嚴與薛氏夫妻居住的正房到了。
相比京城其他名門之家的年夜飯,顯國公府這邊冷清的不少,全因太夫人隻生了魏鬆嚴一個兒子,魏鬆嚴雖然得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但隻有長子魏瀾成親娶妻了,魏沉要等到四月,薛氏的愛子魏洲還隻是個孩子。
宴席開始,薛氏與女兒魏渺充當了活躍氣氛的角色。
太夫人對薛氏還算滿意,薛氏奉承她討好她,太夫人很給麵子地笑著回應。
酒過三巡,薛氏看著魏瀾、魏沉兄弟笑道:“二爺快要春闈了,如果能金榜題名,再迎娶清雅過門,咱們府上便是雙喜臨門,倘若他嫂子再診出身孕,那就是三喜臨門,咱們府上有的熱鬨呢。”
這是吉祥話,魏鬆嚴笑著點點頭,一邊捋胡子一邊勉勵魏沉道:“越臨近春闈越不能懈怠,不求你點上三甲,能考上進士我就滿足。”
魏沉離座道:“兒子定當全力以赴。”
魏鬆嚴點點頭,視線落到長子身邊的魏明珠身上,他斂了斂笑,繼續喝酒。
魏明珠哼了聲。
魏渺突然笑著問阿秀:“大嫂那件梅花鸞鑒準備何時穿出來給我們看看?在仙衣坊的時候我就覺得大嫂穿上肯定好看,那件是冬裝,過了年天就要一一天天暖和起來了,大嫂再不穿,豈不是浪費了大哥對你的一片盛情?”
阿秀今晚心情本來就不好。
剛剛才被薛氏添了堵,現在魏渺又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眼看太夫人、魏鬆嚴都收起來笑朝她看來,阿秀心裡一賭氣,便直接朝魏渺噴起火來:“好好的除夕夜,妹妹為何非要提那舊事?我與你大哥犯了錯,被皇上罰去山裡砍柴半月,妹妹難道不知道?皇上都罰我了,我還要穿那件衣裳招搖,妹妹是想讓皇上再罰我一次嗎?”
阿秀平時太老實了,薛氏、魏渺都當她泥人一個,沒想到她會這麼硬邦邦地懟回來。
魏渺愣住了。
薛氏柔聲道:“阿秀誤會了,渺渺隻是覺得你穿梅花鸞鑒好看,才隨口問問的,若惹了你不高興,我叫她給你道歉。”
阿秀剛剛懟完魏渺感覺心頭那團悶氣已經發泄出去了,聽薛氏假惺惺的,公爹魏鬆嚴居然還讚許地點了點頭,好像她故意往壞了想魏渺一樣,阿秀便低下頭,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母親這話嚴重了,我與妹妹是一家人,我怎會怪她?隻是那件事京城人人皆知,妹妹年後也十三歲了,是大姑娘了,居然連我穿上梅花鸞鑒的後果都想不到,這是在咱們自家,若是換成外麵,妹妹這麼單純無知,當眾揭我的傷疤,到時候我一個小戶女丟人不要緊,就怕彆人笑話妹妹缺心眼。”
她居然罵她缺心眼?
魏渺氣壞了,忍不住辯解道:“我才沒那麼傻,當眾去提這個!”
魏沉雖然看不上阿秀,但此時此刻,他更討厭薛氏母女。
魏渺自亂陣腳,魏沉冷笑道:“既然你不傻,今晚為何要提梅花鸞鑒?故意找大哥大嫂的茬?”
魏渺早接到了母親的眼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魏渺什麼都不辯解了,轉身朝魏鬆嚴哭了起來:“父親,女兒隻是無心之言,沒想到觸怒了大哥大嫂,都是女兒不好,請父親責罰。”
魏鬆嚴相信女兒心地善良絕非搬弄是非之人,都是長媳阿秀仇視繼母,才故意將女兒往壞了想。
但阿秀那番直白難聽的話也有些道理,倘若女兒在外麵也這麼口沒遮掩,丟人的是整個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