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蘅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如梨花帶雨。
蕭琢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道:“昨日母後與你說了什麼?”
幾乎要睡著的範蘅一下子清醒了幾分,睜開濕漉漉的睫毛,目光楚楚地看著他。
蕭琢平靜道:“說實話,否則孤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範蘅緊張地抱住了他,埋在他懷裡道:“其實沒什麼,母後對我說,說她對不起您,先是送您離開,後又狠心把您從舅舅舅母身邊搶了回來。母後說是她連累您失去了兩個家,她希望我能真心待您,再給您一個讓您想起來會笑的家。”
蕭琢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範蘅怕他的冷,怕他不願意給她這個機會。
她不安地問:“殿下,我可以嗎?”
蕭琢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以什麼?”
範蘅咽下口水道:“可以像我娘對我父親那樣,像秀姨對國舅爺那樣對您,雖然一心一意都是為了您好,但偶爾可能會朝您發脾氣,會指出您做的不對的地方,會仗著您的寵愛朝您撒嬌說些大不敬的話,諸如此類,可以嗎?”
蕭琢不知道範玉林夫妻是如何相處的,但他知道魏瀾與阿秀。
剛開始,魏瀾冰冷霸道,欺負得阿秀像隻可憐的小狗崽兒夾著尾巴在風波堂做人,後來夫妻倆感情越來越好了,特彆是明楷出生後,阿秀的膽子才越來越大,敢在他和明楷麵前與魏瀾頂嘴,敢在他們麵前說魏瀾的壞話,敢雙手叉腰站在低頭分配魏瀾與他們下地挖紅薯——
十年前甚至更久遠的瑣事,蕭琢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今晚記憶卻像露了一個洞,將塵封的暖光一縷一縷地泄了出來。
那光芒讓蕭琢如沐浴在四月的陽光下,全身都暖融融的。
“可以。”蕭琢回答道。
範蘅笑了,抱著他的脖子道:“從今以後,你是彆人的太子殿下,在我這裡,可就隻有明珠哥哥了,這是你親口答應的,可不能反悔。”
蕭琢看著她嬌笑的眉眼,道:“孤從不反悔。”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反悔的資格。
彆人嘲笑他是私生子的時候,他無法反悔自己的出生。
魏瀾要送他進宮的時候,他無法反悔對阿秀說的狠話。
惠文帝封他做太子的時候,他也無法反悔自己的皇子血脈。
沒有資格反悔,沒人允許他反悔。
現在他是太子了,他依然有太多的束縛,範蘅是第一個給了他可以反悔機會的人。
但蕭琢不會反悔這份承諾,隻要範蘅真心待他,無論他是太子還是皇帝,蕭琢都不會負她。
***
範蘅嫁進東宮不久,身邊的宮女忽然打聽到一個消息,悄悄告訴了她。
“太子妃,奴婢聽說您與殿下大婚之前,皇上確實命人挑了兩個姿色美麗的宮女給殿下,為殿下啟蒙,但殿下一個都沒碰,至今那兩個宮女還在東宮小院住著呢。”
“當真?”
“千真萬確,奴婢打聽清楚才來回您的。”
範蘅終於明白為何新婚夜時太子表現地那麼笨拙了。
回想這段時日的種種,範蘅想,太子是真的隻想與她一人結成一個溫暖的小家,簡簡單單地白頭到老吧。
範蘅看向窗外,天空湛藍高遠,總有一天,太子會變成這青天之下的第一人。
那樣的身份,範蘅不知道太子對她的感情與承諾會持續多久,但她會一直努力下去,努力地對他好,努力地與他一起維持兩人的小家,努力地做他心頭的那份溫暖,直到他厭倦了,再也不需要。
範蘅懷孕的時候,兩人遇到了第一波危機。
薛太後提醒惠文帝該給太子娶側妃了,東宮不能一直隻有一個太子妃伺候,太寒酸。
惠文帝覺得很有道理,回頭與皇後魏淺商量側妃人選。
魏淺笑道:“我看他們小夫妻倆感情很好,隻要太子不介意,側妃就不必了吧?”
惠文帝下意識地道:“他是太子,怎麼可能專寵一人?”
魏淺意有所指地看著他。
惠文帝忽然想到了他曾經許給魏淺的承諾。
在他還是王爺時,他許諾會娶她為王妃,失言了。
在他做了皇帝後,他許諾會專寵她一人,也失言了。
已經四十出頭的惠文帝,麵對魏淺的暗諷,他沒有自慚,而是為尊嚴受損感到憤怒。
“皇後是借此事責怪朕?”惠文帝冷聲問。
魏淺跪下,低頭道:“臣妾不敢。”
惠文帝不信。
“既然你認為太子能做到朕做不到的事,咱們就看看,究竟是朕故意負你,還是帝王都會身不由己,而你隻顧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