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校長室房間的口令又是一種糖的名字。斯內普走進去的時候,鄧布利多剛好從一堆古籍裡抬起頭,手邊放著一盤享用了一半的檸檬奶油糖。火紅的鳳凰站在金色棲木上打盹,察覺到有人進來後睜開寶石般剔透美麗的眼睛輕輕一掃,拍打了兩下翅膀接著打盹。
校長放下羽毛筆,將麵前的書和羊皮紙都放到一邊,修長手指朝一旁的烏木桌上隨意一勾,光潔的茶具穩穩當當落在他的手裡。
鄧布利多習慣性地和藹一笑,晃了晃茶杯,略帶澀味的茶香暈散開在房間裡,和濃鬱的舊書味道糾纏在一起:“早上我泡茶的時候才發現糖沒了,本來想叫家養小精靈們送一些過來,忙到現在也忘了。不過現在看來,糖沒得實在剛剛好。”
說完,一張在燈光下泛著和杯裡的紅茶相同蜂蜜色澤的紅木椅子悄無聲息地移滑到了斯內普身後。
鄧布利多沒有忘記斯內普是一個多麼討厭不必要交際的人,平時就算有什麼事也是通過貓頭鷹來聯係,像這樣自己過來的次數實在很少。所以,他要說的一定是什麼很嚴重的事。
斯內普坐下,濃重的黑色從他的發梢流淌到腳尖,隻有臉色蒼白憔悴得可怕,聲音低沉:“雷古勒斯沒有死。”
他因為試圖叛逃而被黑魔王殺死的謠言是假的。
鄧布利多的藍眼睛在半月形的水晶眼鏡後麵閃爍了一下,雙手交叉在一起:“你見過他了?”
“對角巷。”斯內普回答,“和我的一個學生在一起,成了她的監護人。”
“監護人?那個學生是?”
“貝芙莉·格林伯格。她說是因為一直將自己帶大的老師以命換命才把雷古勒斯救了回來,所以他會當這個孩子的監護人。”斯內普的表情看不出情緒,但是他那種純機械似的複述語氣讓鄧布利多覺得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看起來你有不同意見。”
“至少從雷古勒斯的表現來看,我的不同意見很理由被重視。”
鄧布利多點點頭:“你發現他不對勁?”
斯內普回想起雷古勒斯當時那種茫然溫和到近乎無辜的態度,再次皺
眉,語氣更加凜冽:“我懷疑雖然黑魔王沒有殺死他,但是也讓他付出了代價。當然……”說到這裡,他的話鋒一轉,本就低沉的聲線被刻意拖凝得更長,吐出的字詞夾雜著頗為尖刻的嘲諷,“不排除他的表演天賦超乎常人的優秀這種可能。”
鄧布利多挑出一顆檸檬奶油糖丟進嘴裡,他幾乎都能模擬出斯內普麻利而痛快地朝雷古勒斯來一記攝魂取念的樣子,要麼就是那些塞在他辦公室櫃子某個角落的吐真劑。
斯內普不喜歡布萊克家族的人,這毋庸置疑。
這麼想著,鄧布利多再次把目光放在了斯內普身上。他還記得他是個剛入學的孩子的時候,雷古勒斯比他小一屆,現在這個孩子都成了自己的同事了。
有時候時間在周圍和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就是這麼不經意間會被察覺到。就像前兩天和斯普勞特教授一起吃飯,她還在說自己第一次當教授去上課的時候有多緊張,一轉眼曾經教過的學生都和自己一樣成了院長了。
“那我先告辭了。”斯內普起身離開,麵前的紅茶沒有被動過。
福克斯此刻已經睡醒了,輕輕發出了一陣婉轉悅耳的鳴叫。鄧布利多走到自己的老朋友身邊,伸出手指撫摸著鳳凰的羽毛,指腹沿著福克斯火紅優美的脖頸一路滑下,對方用喙部友好地碰了碰他的手。
也許,該找個合適的時候去見一見那個孩子。
鄧布利多走到冥想盆旁邊,用老魔杖將自己的記憶取出來。發亮銀白的一絲細線被挑在杖尖上,融入冥想盆的水裡。
很快地,雷古勒斯當初剛進學校的樣子清晰地浮現了出來。分院帽嘹亮尖利地宣布了男孩的學院,斯萊特林。下一幕,他臉上掛著和胸前的綠色領帶看起來頗為不襯的溫和笑容,對待女孩的時候,永遠是彬彬有禮克製紳士的,和他的哥哥西裡斯完全不像,儘管他們容貌有幾分相似。
斯內普回到地窖,出門前剛剛放在火焰上的坩堝此刻正冒著粘稠的綠色泡泡。他攪拌了一下,觀察了一下成色和質地,然後揮手熄滅了火。
時間算得不錯,熬製得還可以。
他坐下來開始翻看新買來的幾本書,雨後天晴的微弱陽光在逼近傍
晚的情況下,呈現出一種有氣無力的衰落浮華,細細密密地灑在窗欞邊緣,灰蒙蒙地發亮。
……
晚七點過,奧羅拉照例做好了晚飯去找了貝芙莉。她今天整個下午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因為雷古勒斯來過。奧羅拉大概能理解,麵對這個自己師父不惜拋棄自己也要去保護的人,貝芙莉的心情怎麼樣都輕鬆不起來的。
她沒有說太多關於雷古勒斯的事情,因為她也知道得很少。隻記得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裡,她的師父將已經半人不鬼的年輕男子拖回來,貝芙莉借著閃電的光看清了雷古勒斯的樣子,形容枯槁乾瘦深灰如僵屍。
然後,自己的師父一天天衰弱下去,對方一天天變回正常人的樣子。最後,師父死去了,雷古勒斯卻帶著完全碎片化的記憶醒過來。
他既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為什麼會變成自己被救回來時的那副樣子。
奧羅拉看著貝芙莉,輕輕地擁抱了對方。
之後,她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布倫特太太很好心地將自己的房屋分了一間出來借給奧羅拉住,這樣可以幫她省掉一筆可觀的房租費。奧羅拉作為回報,擔任起了這間屋子的清潔員。
回到房間的時候是晚上快十點半,奧羅拉洗漱完畢後準備將雨衣晾到陽台去,然後上床睡覺。
這時,她忽然發現了一個怪異的地方——自己雨衣的雨帽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本厚重老舊的墨綠色軟皮麵書,四個角被銀色的金屬裝飾起來。
這本書看起來很舊了,側麵的紙頁顏色深淺不一,像是因為時間太長而被氧化形成的。封麵上一個大寫的銀色“S”靜靜地躺在墨綠色封皮上,如同蜿蜒在森林深處的一條蛇。
奧羅拉愣了一下,將它拿在手裡確認了一下不是自己的幻覺。如果自己沒記錯,下午和斯內普教授用茶點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東西在自己雨帽裡的,而且雨衣也是被自己拿回來後就一直放在這裡,根本沒有人動過,怎麼會莫名其妙多一本書出來?
難道……有人進來過了?!
奧羅拉想到這裡突然覺得睡意全無,一陣尖銳的寒氣從脊梁骨直竄頭頂。她迅速從枕頭底下摸出柏木魔杖再穿好外套,
確認自己房間沒有彆人以後,將窗戶鎖死再悄悄走出了房間。
可是整棟房子靜悄悄的,除了布倫特太太的均勻呼吸聲從隔壁傳來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了。
奧羅拉在客廳裡轉了一圈,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不太敢一個人去檢查所有的地方,尤其是在自己在離開學校就被禁止使用魔法的情況下。
房間裡一切依舊,那本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書也依舊躺在桌麵上,銀色鋒利的“S”在燈光下發著冷冰冰的光,讓人想起一些舞台劇上帶著鬼怪麵具的劊子手拿的斧頭。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今天的經曆,忽然想起在翻倒巷——感謝斯內普的提醒——裡的一家店鋪,自己在慌張躲藏的時候,曾經被什麼東西給狠狠砸了一下,還掉進了自己的帽子裡。後來因為太害怕光顧著逃跑,又遇到了斯內普教授才得救而一路回來……
等等,自己一路遇到了這麼多人,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提醒自己帽子裡有本書?難道這本書不是從那家店不小心帶出來的嗎?
奧羅拉這麼想著,慢慢朝那本書走過去,用細長的魔杖輕輕去挑起那本書的書封一角,緩緩打開露出扉頁。
墨綠色封皮翻開的弧度越來越大,燈光爬滿裡麵的古老紙頁,撕破塵封在裡麵的黑暗,奧羅拉咬住嘴唇,克製地朝那本書裡麵看去,汗珠掛上秀氣白皙的鼻尖。她幾乎都有種在拿著手術刀切開自己胸腔的窒息感。
終於,當書封邊緣觸碰到桌麵的時候,裡麵的內容也完整的展現了出來。
奧羅拉站得不遠不近地看了一下,隻有一句話:
要想等著你徹底打開這本日記還真不容易啊。
和封麵那個咄咄逼人的“S”不一樣,這句話的字體帶著一種散漫的優雅華麗,能夠達到教科書那樣的整齊悅目水準,字母的勾畫柔韌細長,那是一種比枝條更有生命力和張力的字跡,像某種細小豔麗的蛇類纏繞而成的那樣。
漂亮到讓人頭皮發麻,寒氣森森。
慢慢地,字母開始扭曲連接,變成一條蛇的模樣在羊皮紙上懶洋洋地遊來遊去,狹長的豎瞳時不時地看著已經完全僵掉的奧羅拉。
然後,在奧羅拉想冒著被魔法部請去喝茶的風險
而朝這本詭異的書發射燃燒咒的前一刻,那條蛇揚起自己的尾巴從頭往下一晃,柔韌細長的身體再次分裂拆開,又變成了一句話——“放棄吧,沒用的。你毀不了我。真可惜,虧我在那家無聊到讓人想殺死點什麼才好的店裡遇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天賦異稟的巫師,沒想到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緊接著,字母再次紛亂變化:“放下你那毫無威脅的小號擀麵杖,來,坐到我麵前。”
最後一個字母“e”的收尾是條細長的蛇尾,正在漫不經心的甩擺著晃悠,好像在朝奧羅拉招手——或者招尾。
奧羅拉一點也不想過去,夏夜裡出的一身冷汗已經將她的睡衣幾乎都濕透,冰涼黏膩著貼在她的後背上。她想抓起這本書就從窗戶扔出去,最好正中樓下的垃圾堆,讓那些耗子把它啃個乾淨。
但事實是她連挪動一根手指都困難。她太怕蛇了,她真的很怕自己還沒來得及把對方扔出去,裡麵的那條蛇就竄出來把她活吞了。
聽說蟒蛇都是先把獵物纏繞到窒息而死才開始整個兒不帶嚼地吞下去的,她該感謝蛇類的進食習慣嗎?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吞進去的場景簡直就是恐怖片。可是窒息而死的過程也不好受啊……
“嘖。”字母收縮成一個不耐煩的語氣詞,再度擴散,筆跡多了幾分狠戾的味道,“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