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實在沒忍住,帶著宛月去前院看熱鬨,看著看著便指揮起燕王的下屬來。周茂成帶著人買東西回來,他也不清楚好壞,便湊活著買,林未看不過去,少不得要指揮一二,漸漸地,竟然成了林未說,剩下這些漢子聽,然後出力氣搬東西。
這些多是軍旅中人,沉默寡言,多做事少說話,比內宅那些奸滑嘴碎的婆子不知強了多少,林未指揮起來極為順暢。而周茂成也覺得隻用做力氣活實在太輕鬆了,他和另外幾個親隨心底默默鬆了口氣。周茂成看著林未指揮自若的架勢,心裡再一次唏噓,林未這個丫頭嘴皮子利索,安排起家事來也有條有理,一看就是旺家之象,可想而知,無論誰娶了她,以後家業隻有越滾越大的道理。可惜了,他的那幾個兒子沒有這個福氣。
顧徽彥在黃昏時分帶著人回來,早在半路便有親信向他稟報今日院子裡的動向。顧徽彥聽到林未指點江山,大展身手,輕輕笑了笑。
這樣也好,腦子聰慧,脾氣剛直,以後她無論嫁給誰,顧徽彥都不必擔心她被人謀財害命。林勇畢竟為救顧徽彥而死,隻要力所能及,顧徽彥也想讓林勇的唯一血脈一輩子無災無憂,一生和美。
林未聽說燕王回來了,她糾結了半天,還是帶著宛月去向顧徽彥請安。
無論從前世的角度還是林勇的角度,顧徽彥都是林未不折不扣的長輩。她身為晚輩理應去向燕王請安,順勢檢討昨日的錯處,燕王看在長輩的麵子上,應該不會為難她一個無知小輩。
這次林未剛剛走進書房,門口的守衛見了,沒有通報便放她進去。顧徽彥對林未的到來並不意外,他似乎在忙公務,隨手指向一個梨木圈椅,說道:“你先坐著等一會。”
林未乖巧坐下,她即便在英國公麵前也是不服氣的性子,彆指望她能順從地聽訓,可是麵對顧徽彥,林未不知怎麼了,一點脾氣都沒有。
顧徽彥微垂著眼看信,林未見顧徽彥看的認真,她心生好奇,等顧徽彥合上信件時,她忍不住問:“燕王殿下,這是誰的信件,您看的這樣認真?”
顧徽彥手上的動作停住,看了林未一眼,心中生出些許興味:“你怎麼知道我看的認真?”
“這還不簡單,我上次來時,您看信動作很快,可是這封信花費時間幾乎是上次的兩倍。”
顧徽彥輕輕露出一個笑,眼中帶上讚許之色:“你觀察倒敏銳。”僅是來了第二次,就能發現這種細微的差彆。顧明達這些老臣當然也能摸索出來,可是對比林未的年齡、閱曆,這就難能可貴了。
突然被燕王誇讚,林未受寵若驚。顧徽彥也很隨和地回答了林未剛才的問題:“是張江陵。”
林未想了一下,愕然:“是張首輔?”
張孝濂祖籍江陵,所以又稱張江陵,這在官場中不是秘密,可是,對於林未呢?
顧徽彥臉色一點異色都沒有,他把東西放在一邊,仿佛一個再隨和不過的叔伯長輩,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子侄:“是他。”
林未被嚇住了,她瞪大眼睛掃了眼被顧徽彥隨意折起來的信,都有些誠惶誠恐:“燕王殿下,我隻是隨口一說,不敢打擾您忙正事,您還是先回首輔的信吧。”
“急什麼。”顧徽彥神態隨意,聞名天下的首輔,在他口中仿佛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
林未發現自己竟然耽誤了首輔的親筆書信,頓時連坐都坐不穩了。她也是這時才驚覺,顧徽彥身為三位輔政大臣之一,還有擁有兵權、最受信任的那一位,從前隻是覺得這些頭銜聽著響亮,現在她才直觀感受到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林未眼裡遙遠的如同布景板一樣的人物,對顧徽彥而已,不過一個時常來往書信的同僚罷了。
林未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顧徽彥見她有點被嚇住了,於是轉移了話題,主動說起:“聽說今日周茂成采辦,你立功不小?”
“不敢當,不過逞些口舌之能罷了。”談起這種話題,林未果然放鬆許多,“燕王殿下,您要動身啟程了嗎?”
“差不多。本來這個宅子是給你買的,打算等安置好你的終身大事後,我再回京城。不過既然你不願意,那也沒必要等了。”
林未輕輕哦了一聲,她略有些心虛,低下頭對顧徽彥說:“謝王爺。”
“沒什麼,本就是我思慮不全。即便我給你留下再多防身之物,但是這裡離京城太遠,我終究有鞭長莫及的時候,此地縣令能安分一時,時間長了,以後恐怕還會為難你。你一個孤弱女子沒法和官府抗衡,與其讓你始終擔心受怕,不如將你放到我看得著的地方。”
林未本來一心感激,燕王真是個好人啊。可是聽到後麵她漸漸覺得不對味:“燕王,您這是什麼意思?”
“周茂成沒有將那些螺黛轉交給你嗎?路上顛簸,趁現在準備周全,路上才能安心。”
林未已經吃驚地瞪大了眼,檀口也微微張開:“您莫非打算帶我一起上京?”
顧徽彥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語氣理所應當:“這是自然。你現在身有父孝,不想嫁人便不必急,你儘可以放心在燕王府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燕王府還不至於吝嗇這點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