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林未甚至懶得看陶媽媽和高然一眼,徑直朝前走去。高然自從嫁入燕王府後鮮少被人這樣無視,她愣了一下,眼中浮現出怒火,但是最終還是壓下,快步朝林未追去。
“林姑娘,你既然不想安排院子,那你現在要去哪兒落腳?”
林未頓了一下,腳步立刻放緩。她險些忘了,她現在是第一次來燕王府,理應不認識路才是。林未掩飾性地低咳一聲,說道:“勞煩世子妃引我去待客廳了。燕王殿下於我有大恩,我總要等他回來,給他請了安才行。”
高然無話可說,事實上這短短片刻的功夫,高然對林未的評價可謂一跌再跌。她現在明白了,這不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小白花,而是個有些手段有些刺頭的人物。突然搬進來這麼一個對手,看來高然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高然心中的烈焰越發高漲,她低頭掩飾住眼神中的敵意和攻擊性,再抬頭時又是溫婉大方的模樣:“林姑娘果然有情有義,父親回來見到你這樣有心,肯定也會很欣慰。林姑娘隨我來,內宅的廳堂在這邊。”
林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高然口中的“父親”是指燕王。林未心裡有些複雜,同時還有些說不清的得意,高然這是妄圖用親疏關係向林未示威?林未心想,真論起親疏,指不定誰給誰上眼藥呢。
林未在路上犯了病,當天夜裡就燒了起來。她當時腦子都燒糊塗了,但對周圍的聲音動靜卻格外敏銳。她昏昏沉沉中聽到一些腳步聲,她費力將眼睛撐開一條縫,就看到燕王坐在床邊,一臉凝重地探了探她的額頭,擰著眉不說話,過了一會,便帶了郎中過來。林未在裡麵躺著,隻能聽到外間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即便是商討病情,燕王都讓人壓低了聲音。
就衝這份病中送炭的恩情,林未就知道自己這麼多年把燕王當偶像沒選錯人,雖然栽在了他兒子身上,但是燕王本人連被林未遷怒的由頭都找不到。林未第一次見燕王時就在罵人,後麵玩伎倆被拆穿,沒洗臉被看到,鬨脾氣被教導……林未能想到的醜都已經出完了,所以林未在顧徽彥麵前也很坦然,不會再差了,即便她明著表現出不喜歡高然,顧徽彥也不會多說什麼。若是高然自作聰明地去和燕王告狀……嗬,那指不定是誰給誰告黑狀了。
林未其實知道大堂在哪兒,可是卻錯後一步,由高然引著她到達地點。高然正要引林未進去,突然被一個下人叫走,林未多年的教養做不出在主人不在場的情況下自己亂走的事情,便站在原地等待,她披著細絨雪白鬥篷,百無聊賴地盯著窗柩上的雕花看,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姐兒。”
林未理所應當地回頭,剛好看到一個男子跨入大門,正好和她的目光對上。聽到剛才這聲呼喚,他的神情明顯愣怔了一下。
熙姐兒?
林未看到來人也神情一僵,她趕緊低頭,掩飾住眼睛中強烈的感情。這時候周茂成已經快步走到林未身邊,大咧咧說道:“姐兒,你這身體走兩步就咳,怎麼不回屋裡養著,站在風口做什麼?”
林未生怕稍有鬆懈就露了餡,所以隻能用力本著臉,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她就這樣冷淡地掃了來人一眼,然後轉移到周茂成身上來。周茂成一拍腦門,叫道:“哎呦,我忘給你介紹了,這位便是王爺的獨子,我們燕王府的世子顧呈曜。不是外人,你不必避諱。”
“怎麼不是外人。”林未生澀地說了一句,頭也不抬,恭敬又冷淡地給顧呈曜行禮,“世子。”
周茂成是個粗人,沒注意到林未緊繃的身體,還熱情地給顧呈曜介紹:“世子,這就是王爺信上說的女子,忠勇侯林勇的獨女,林未。”
按理女子的閨名不能外泄,可是顧呈曜是燕王的兒子,在周茂成心裡這當然不算外男,所以便大大咧咧說出林未的名字。顧呈曜直到聽到林未的全名,心裡難言的衝擊才好了一點。
原來叫林未,並不是那個熙姐兒。顧呈曜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但是外客當前,顧呈曜沒有理會心裡複雜的情緒,而是對著林未禮貌一笑:“我是顧呈曜,你親人既然舍身救了父親,那你就是燕王府的貴客。以後不必拘束,儘可住在燕王府便是,若有什麼難處,前來找我即可。”
林未臉上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心底卻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她就覺得自己可悲。顧呈曜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女子說“若有什麼難處,前來找我即可”,可是前世她身為顧呈曜的妻子,打理家業心力交瘁,為了安排他的起居殫精竭慮,後來更是積勞成疾病死在榻上,也從沒聽過顧呈曜說過哪怕一句,如果你有難處,可以過來找他。
人生際遇和對比,竟然這樣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