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請冷靜啊, 彆忘了你在這個世界的真正任務。”
相處了那麼多個世界, 001早就練成了從江流細微表情發覺他內心真實想法的本事。剛剛江流的嘴角隻是微微上揚,001就覺得自己體內電流亂竄,它這個好宿主一定又是想到什麼和任務對著來的方法了。
這個世界江流有兩個任務, 第一個任務是原身許下的願望,他的一生最遺憾的並不是死在自己教導的皇帝手中, 並遺臭萬年, 他隻是遺憾自己和妻子形同陌路,唯一的女兒也與他不甚親近。
他還活著的時候,妻女好歹還有他的保護,可他死後,新帝為了斬草除根,必然不會放過帶有自己一半血脈的女兒。
至於妻子, 繼位的新帝論關係隻是朝陽公主異母弟弟的嫡子,對方的生父和朝陽的感情尚且淡薄, 更彆提他這個幾乎沒有和朝陽公主相處過的侄子了, 恐怕新帝掌權後, 朝陽公主的下場也是極儘悲慘。
原身隻希望江流能夠替他守護好一雙兒女,至少在她們有生之年,不要有任何苦難。
這個任務001並不覺得為難,令001為難的是主神下發的第二個任務。
上一世原身的名聲很不好, 青樓楚館傳唱以他為醜角的戲劇,楊皇室的宗廟麵前擺了一具原身的雕像,這具雕像呈下跪姿態, 對著楊皇室宗祠排位跪拜,這些戲劇以及以原身為藍本的話本,還有楊皇室宗祠前的這座雕像代代流傳,這並不是一個正麵形象的傳播。
主神的任務是讓江流扭轉原身的曆史形象,讓人提起原身,隻會想起忠正仁義。
在001看來,主神的這個任務也不難完成,隻要江流在幼帝親政後主動放權,安安心心當一個純臣就能夠很好的完成這個任務,所以在一開始剛得知這個世界的故事以及兩個任務時,001絲毫沒有擔心過,在它看來,這個世界的6000積分唾手可得。
但它忘了自家宿主向來都愛跟主神作對,在它看來很容易就能夠完成的任務,未必是宿主願意完成的任務。
顯然這一次宿主並不願意安安分分做一個純臣,可他要是真的造反了,怎麼可能在曆史記載中留下忠正仁義的形象呢,001覺得,這一次的任務二有很大幾率會失敗。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這一次的任務失敗了,宿主也隻會被多扣三倍獎勵積分,頂多就是湊滿積分的時間拉長了,這對忐忑於宿主將來選擇的它來說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這麼想著,001也不再多勸,巴不得宿主再浪幾個世界。
“忘不了,我的記性好著呢。”
江流批改著奏章,嗤笑一聲。
忠正仁義啊,殊不知,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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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德政殿內,一聲蒼老的聲音傳來。
隻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神情鬱鬱地看著一個驚慌失措的孩童,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情緒。這位老者正是帝師藺荀,至於那個滿臉惶恐的則是九歲的小皇帝楊康毅。
“昨天老臣給陛下布置的策論真的是陛下自己寫的嗎?”
藺荀手裡拿著一疊策論,他是小皇帝的老師,自然知道小皇帝的真實水平根本寫不出這樣精妙的文章來。
比起小皇帝愚笨平庸,藺荀更不能接受小皇帝的頑劣不求上進,要不是身份限製,恐怕這會兒藺荀都恨不得直接用戒尺替小皇帝好好上一課了。
“自然是朕自己寫的。”
小皇帝的回答有些中氣不足,他低著頭,沒人看見他眼神中的不耐與氣憤。
他是皇帝,所有人都該敬他捧他才是,可他這個皇帝實在是窩囊,朝堂之上有一個江流把持朝政,任何政令都要通過對方,自己的老師看似忠心,實際上也不是個好的,要不然,這會兒也不會這樣指著他的鼻子質問他,半點臉麵也不給他留下。
藺荀可不知道小皇帝心中的想法,要是知道,恐怕他心裡非得慪死。
“那好,臣想問陛下如何看待前朝亡國皇帝崇明帝?”
看小皇帝死不承認,藺荀乾脆現場發問,昨天他布置的策論和崇明帝有關,如果這篇策論真的是小皇帝自己寫的,他應該能夠回答出來。
“朕、朕……”
小皇帝的眼神閃躲,說話支支吾吾的。
“崇明帝荒淫無道,大興土木,不是一個好皇帝,所以、所以才把前朝江山敗掉了。”
小皇帝想著,自己的回答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隻是他的這個回答實在是太淺顯,和他上交的策論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聽到小皇帝的回答,藺荀十分失望了,就算是找人寫的策論,如果小皇帝能夠在將策論交給他之前先熟背一番,好歹也是學了點東西,可他又讓人幫寫策論,又不肯看看這篇策論到底寫了什麼,就讓藺荀更加氣憤了。
“陛下不學好,一定是身邊服侍的人不夠儘心。”
藺荀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這是陛下,是燕朝的皇帝,他不能像責罰普通學生一樣責罰他,不過不能責罰陛下,不代表他就會將這件事輕輕放過。
小皇帝身邊有四個伴讀,這四個伴讀分彆是小皇帝生母榮王妃娘家的侄子,宗室另外一位老親王的嫡孫,以及朝中兩位頗有威望的文臣的兒孫,這四人每天都會進宮陪同小皇帝一塊念書,感情十分要好,尤其是小皇帝母妃家的表弟,備受小皇帝的信賴。
藺荀想著,自己不能責罰小皇帝,但可以責罰小皇帝身邊的這幾個伴讀,他得讓小皇帝長長記性,知道他已經過了能夠玩鬨的年紀。
身為帝師,藺荀有責罰四位伴讀的能力,他板著臉,拿出戒尺,分彆在四個伴讀的手掌心重重打了十下。
藺荀沒有留情,四個嬌生慣養的小公子疼的涕淚橫流,手掌心腫的高高的,挨打之後連手都合不上了。
“陛下可知錯了?”
責罰完伴讀,藺荀一臉嚴肅地看著小皇帝問道。
“朕知錯了。”
小皇帝心裡又怕又氣,他低著頭,將藺荀恨下了。
“陛下知錯就好。”
藺荀將那篇精妙的策論放到一旁,繼續今天的課業。
人人都說江流狼子野心,故意立幼帝妄圖獨攬朝政,但是在對幼帝的教導上,江流卻從來都沒有插手過。
藺荀是先帝在位時的老臣,為人有些古板,對楊皇室十分忠心。原身乾脆將小皇帝的教育全權交給了藺荀。
而藺荀確實也不負原身的期望,在小皇帝的教育上煞費苦心,一心希望小皇帝在大婚親政後能夠奪回楊皇室的皇權,除了自己,藺荀厚著臉皮請了不少已經隱退的大儒出山,為小皇帝傳道授業。
藺荀對於小皇帝的教導及其嚴苛,每日早朝結束,侍讀官會陪小皇帝念四書五經以及史籍,但凡讀過的書冊,藺荀都要求小皇帝能夠在三日後熟練背誦,每一天,藺荀都要求小皇帝書寫一百個大字,嚴寒酷暑而不輟。
自小皇帝八歲後,藺荀又為小皇帝加設了一門課程,主講帝王治國理政的經驗。
前段時間小皇帝學的是《通鑒節要》,教授皇帝前朝更替緣由,評價曆史興衰變革,藺荀還特地為小皇帝編纂了《帝範》一書,這本書囊括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誡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十二章篇幅,將帝王之道全都編於這本書中。
藺荀生怕小皇帝吃不透這些深奧的東西,一詞一句恨不得掰開揉碎講給小皇帝聽,隻可惜,他是一個好老師,小皇帝卻未必是一個好學生。
人的天資有限,小皇帝本來就不是聰慧的人,在學習上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即便老師再好,對他來說都是沒有什麼用處的,藺荀即便編出再精妙的帝王策論,小皇帝也學不進去。
其實藺荀未必不知道這一點,可對於他這樣古板忠心的老臣來說,既然楊康毅已經坐上了皇位,即便他再平庸,他們都要儘到臣子的責任。
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狼子野心的江流在一旁虎視眈眈,使得藺荀的心情更加急迫,恨不得小皇帝立馬能成為一位明君。
這一堂課上的著實沒有滋味,兩個時辰的時間裡經常能夠聽見四個伴讀的小聲抽泣,小皇帝的心思也沒在學習上,隻是剛開始藺荀立威的時候讓他提了提神,之後的大半堂課,他的心思已然飛到了表弟給他送來的蛐蛐上。
晨課結束後,藺荀又給小皇帝布置了一份作業,小皇帝心不在焉地應下,心裡卻想好了,到時候還是將這些沒什麼意思的作業交給自己那些伴讀完成。
“這個藺老頭可真是囂張霸道,居然還敢責罵陛下您。”
藺荀一走,小皇帝身邊的伴讀立馬開口告狀了。
徐子傑是小皇帝生母榮王妃的嫡親侄子,自從小皇帝從一個王府嫡子榮升為皇帝後,徐家就跟著水漲船高。
隻可惜小皇帝是過繼到沒有子嗣的先帝名下,在名義上已經不再是榮王妃的兒子,為了籠絡住未來皇帝的心,榮王妃想儘辦法送了自己的嫡親侄子到兒子的身邊,日日在他耳邊念叨他的真正身世,好讓小皇帝不要將她和徐家忘記。
既然是巴結討好,徐子傑自然是處處順著小皇帝的心思做事,在徐子傑看來,皇帝已經是至高無上的位置了,他這個皇帝表弟即便不學也沒有任何關係,加上徐府以及榮王府並不希望小皇帝親近藺荀等老臣重過他們這些嫡親的親戚,有時候徐子傑還會在心智不全的小皇帝麵前挑撥離間,目的就是為了讓小皇帝更加倚重他們徐家。
“哼,藺荀那老匹夫,等朕親政後,第一封聖旨就讓他告老還鄉。”
在徐子傑等人麵前,小皇帝總算有了點帝王的霸氣,他驕縱蠻橫地看著屋外說道:“還有那江流,我必定也不放過他。”
嬤嬤說了,這江流和藺荀都是內裡藏奸的,這些人都欺壓著他這個皇帝,明明他才是全燕朝唯一一個能夠說一不二的人,可偏偏那兩人一個比一個有威勢,倒顯得他這個皇帝和傀儡一樣。
“你們放心,今日你們為我受過,將來等朕親政,一定也會補償你們的。”
看著四個伴讀可憐兮兮的模樣,小皇帝也不吝嗇承諾,他還需要這四人為他完成藺荀布置的作業,得給他們幾分薄麵。
“謝陛下。”
徐子傑等人心中有些不以為然,畢竟現在的小皇帝確實沒有什麼實權,可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現在小皇帝已經九歲了,再過六年,小皇帝就到了大婚的年紀,到時候給他找一個妻族給力的皇後,新帝親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難道那江流還敢攬著朝政不放嗎?即便他手握重兵,也擋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因此聽到小皇帝的承諾,徐子傑等人心中還是高興的,他們現在哄著這個小皇帝,為的不就是成為小皇帝的心腹,將來得到重用,振興家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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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蠢的。”
德政殿內的事統統傳到了蕭茹意所在的崇和宮中,此時她正吃著宮女剝好的葡萄,臉上露出譏諷的笑意。
不過這確實也是她想要看到的。
對於這個便宜兒子,蕭茹意沒有半點慈愛,畢竟不是她自己的骨血,看著這樣一個蠢貨坐在本該屬於她的兒子的皇位上,蕭茹意反而覺得對方鳩占鵲巢。
因為是楊康毅名義上的嫡母,楊康毅身邊伺候的那些宮女太監以及奶嬤嬤們都是蕭茹意賜下的,她讓這些人勾著小皇帝不學好,為的就是將來能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將他廢黜。
在蕭茹意看來,小皇帝做個傀儡就好,而身為傀儡要是有自己的想法,那就很不妙了。
就這樣,天資本就愚笨的楊康毅在後天的□□下變得更加朽木不可雕,就連藺荀這樣的大儒都無法挽救。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轉眼間,毅兒都已經九歲了。”
蕭茹意喃喃說道,隨著小皇帝年紀增加,朝堂之上呼籲皇帝親政的聲浪越來越大,即便藺荀等人都知道這個小皇帝現在還擔不起一國之君都重擔。
可誰讓人家姓楊,名正言順呢,再不符合,也多的是人擁躉。
蕭茹意並不想看到小皇帝親政的畫麵,可她也明白,隨著小皇帝年紀的增加,這股聲音隻會越來越大,等到小皇帝大婚之後,就連她這個攝政太後也沒有阻攔的權利了。
“九歲,九歲,時間可真不等人啊……”
蕭茹意的聲音有些飄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這些年江流的態度讓她有些琢磨不透,可前段時間對方沒有拒絕她的擁抱給了她一絲希望。
如果,如果她能懷上對方的骨肉……
她忍不住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成功了,有了兒子的江流,真的會放著這諾大的江山不要嗎?
雖說成為太後的日子很美妙,可深宮寂寞,蕭茹意也不介意再次成為皇後。
“將軍多日沒來了。”
蕭茹意輕輕感歎一聲,她經常以小皇帝的課業為借口召江流進宮,前段時間那個擁抱讓她意識到江流還深愛著她,因此冷了對方幾天。
現在看來,她應該乘勝追擊,確定她和江流的關係才好。
想著對方寬厚的胸膛,蕭茹意的臉上浮起一抹飛霞,身子都有些發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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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半夜,將軍府上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貓叫,朝陽本來睡眠就淺,在這一身貓叫過後立馬就驚醒過來。
“吉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房內隻點著一盞昏暗的火燭,朝陽覺得有些口渴了,乾脆喚睡在外間的丫鬟進來倒水。
“回公主的話,現在是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