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永蒼低喝,“這就是胡鬨了,你是他庶母,他不敢這樣待你。更何況長玦沒有繼承朕的能力,朕也不會立他為太子。”
“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呢?皇後終究是皇後,那麼些大臣都知她高貴賢德。臣妾出身卑微,能陪在皇上身邊,已經是上天仁慈,如果有朝一日真被您的發妻嫡子……臣妾也毫無怨言。”瑛貴妃垂眸,消瘦的肩胛微微顫抖。
衛永蒼握住她的手,眼中的憐惜幾乎要溢出來,“你心中若實在是不安,再過一陣子,除夕宮宴上,朕會當著所有大臣表明自己的態度。好了,其餘的事彆再多想,好容易養出來點肉,為著長浚,又瘦下去了。”
皇上肯為了自己幾句話就下定決心折斷嫡出皇子的未來,瑛貴妃其實已心滿意足,她不再提衛長玦這個人,依在衛永蒼身邊說了會兒體貼人的話,便推自己身體不大好,讓皇上去彆處休息。
眼下倆人都是傷心人,在一處呆得時間久了,反而不好,瑛貴妃將這關係拿捏得恰到好處,且長福宮裡人來人往,都在為衛長浚的喪事而奔忙,衛永蒼隻當她心疼自己留在此處不得好好休息,又安撫了幾句,才心有不舍地離開。
他並不知道,自己才走沒一盞茶的功夫,瑛貴妃那邊已經把自己拾掇得精神起來,各樣的宵夜也由小廚房那邊做好了呈上來。衛長浚的死固然讓她心疼,可衛長淵和衛長澤這兩個兒子的前程才是她放在心上的頭等大事。
她必須得撐著自己,給兒子謀出一片天地。
有貼身的宮人端上來清茶,瑛貴妃接過來喝了,幽幽地道:“長浚這孩子既然已經去了,本宮就不能一直掛念他。長浚是個好孩子,在的時候就會討本宮高興,眼下走不在本宮身邊了,一定更想為本宮做些什麼。”
她放下茶盞,捂住胸口,“都說本宮的兒子,和那把椅子不過是一步之遙,但沒真到那一刻,本宮就不能放心。還是那句話,皇後終究是皇後,她什麼也不用做,將來也會有人喊她一句‘母後皇太後’,如果那枚玉璽終究給了其他皇子,恐嫉妒咱們長淵長澤得過父皇寵愛,聯合那賤人打壓咱們,那就糟了。”
宮人知道瑛貴妃就是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雖然心中都對皇後母子嗤之以鼻,總覺得自家主子太過謹小慎微,口中還是附和,“有娘娘幫小主子們盯著,不會有事的。”
瑛貴妃抬眼望著外頭滾落的雪花,輕輕道:“但願除夕那夜,她兒子折了前途,她受不了這個刺激……折了命。”
這一夜雪下得極大,時不時就能聽見大雪壓斷枯枝的聲音,第二天整個京城都銀裝素裹起來,但京城裡的人,都不怕冷似的,早早地就能看見街上有行人,而素來繁鬨的集市裡,很快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蒸包子蒸餃子的籠屜這麼一掀起來,蒸騰四散的霧氣讓周圍的人都覺得暖和。各式拉貨的馬車也悠悠地穿街過巷,開始新一天的生計往來。
裴府風荷院裡的三姐妹都沒睡好,一晚上翻來覆去,到天明之時,就陸續起來了。
因先前約好了為除夕宮宴一起去城西的金玉坊挑幾件首飾,用過早膳後,嵐意讓裴府的小廝快些套好車,喊上表姐表妹一同出發了。
姐妹之間很默契,昨晚上的事誰也沒提,都知道宛玉心裡頭不好受,隻拿一些外界的東西把她注意力給引開。
且說這金玉坊,正是京中女子最愛去的地方,他們家首飾樣式新穎,用料都是上等,雖賣價比其他地方高許多,但勝在有專門為女眷所設的裡間,挑選起來不僅不必擔心會碰上外男,還能喝上當年的新茶。
像嵐意這樣普通五品官的女兒,一年買個三四件,元宵燈節時可以戴著上街,也儘夠了。
宛玉剛來京城時,就說要過來瞧瞧,奈何先前一直悶在家中和裴府請的嬤嬤學宮裡的規矩,直拖到今個兒才得閒過來一觀。
珠玉翡翠、金銀珍珠,在金玉坊中都是平常之物,難得的是放眼望去,所有的物件各有各的精巧。
馬車裡嵐意道:“這裡買東西的好處,就是不會與他人重樣,有時候宮裡的娘娘們戴禦賜的東西膩了,也會偷摸叫人帶幾樣金玉坊的進去呢。”
一時外麵的小廝說“到了”,宛玉頭一個下車,剛一站定,就輕輕“啊”了一聲,背轉過身來,向兩位姐姐道:“你們瞧,那個女人,穿衣服和咱們很不一樣。”
嵐意悄悄展眼掃過去,那邊廂一個生得豔若桃李的女子正帶著個小丫頭往裡走,她年紀並不大,但行走間風姿綽約,已經不是嵐意幾人可比,一身衣裳色彩鮮亮,領口那裡雖然用白狐絨籠著,卻隱約可見白皙肌膚,顯然這細小的心機處,和閨秀們追求的全然不同。
她在刻意展現著自己的曼妙之處。
嵐意拉住宛玉的手,低聲說:“你盯著人家看,顯得很沒有禮數。”
宛茵蚊子哼哼似的問詢,“是那裡麵的人嗎?就是會唱曲兒,會跳舞的那些姑娘?”
“青樓”兩個字,宛茵說不出口,嵐意卻很直白,一邊跟著金玉坊的人往裡走,一邊小聲道:“是的,她們出身青樓,手上有銀子了,也會來這裡買東西,之前我來時都遇見過幾次。其實她們和咱們,都是女孩子,在挑揀首飾上,可沒什麼區彆。”
見宛茵的臉色發白,似乎要打退堂鼓,嵐意又笑道:“表姐放心,裡間是給官家小姐備著的,咱們和她們碰不上。”
宛茵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