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玦立刻跪下,一字一頓道:“父皇這話太重,兒臣受不起,兒臣真的不知道射向父皇的箭矢從何而來,不知父皇抓住凶手沒有?您受傷了沒有?”
“此處鬆林密布,對方又隻遙遙地射這一箭,如何抓得住?”皇帝說著說著,更加生氣,指著他道,“就是因為查不到,你才能夠如此振振有詞,一點不怕朕治你個什麼罪,是不是?!”
衛長玦覺得有些悲涼,這樣的局,衛永蒼不會看不出來,他不過是懶得去想,懶得為這個三兒子去做什麼,才會把皇權被挑戰而積蓄的怒火全都傾瀉到衛長玦身上,如若換成衛長澤,衛永蒼就算把千鬆圍場翻過來,也要找出究竟是誰在搗鬼。
無人幫他,衛長玦就隻能自己申辯。
剛伏在地上,一句“父皇明鑒”還沒出來,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躥到了他左前方,嵐意直接跪地,乾脆利落的聲音讓眾人的腦子一下子清醒許多,“父皇,請您聽兒臣一眼,就算是長玦真的圖謀不軌,也不會用自己的羽箭傷害您,這不是明擺著在告訴天下,他就是個傻子麼?”
話糙理不糙,皇後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趕著說:“對啊,長玦再蠢也不會蠢到這個地步啊!”
嵐意見皇上沉吟,知道對方本來就不完全相信這事兒是衛長玦弄出來了,於是趁熱打鐵,“更何況,真要謀逆,怎麼會隻安排一個人,射一支不痛不癢的箭,可見那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父皇您,而是想讓您看到這支箭罷了。這件事很好想明白,兒臣想,其實父皇心裡也清楚,隻是想試探試探長玦對您是不是真的尊重。眼下您也看到了,受到自己視若天神的人的質疑,長玦不喊怨不發怒,隻是問刺客抓到沒有,您傷到沒有,字字句句都是對您的關切。”
皇後忍不住責備了一句,“嵐意,怎麼可以隨便揣測聖意。”
嵐意看著皇後,眼裡特彆堅定,“兒臣嫁給長玦時,就下定決心把父皇和母後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侍奉,在父母麵前,孩子說什麼話,都沒有壞心,且這裡隻有一家子人,兒臣以為,有什麼想法就說什麼,不瞞著父皇,才是最好的。”
“你這丫頭……”皇後趕緊對皇帝解釋,“嵐意在臣妾麵前也是這樣,把臣妾真真當母親一樣相處著,皇上彆和她計較。”
衛永蒼卻笑了笑,坐了多年那把龍椅,倒很少見到在他麵前這樣大膽的小輩,想了想道:“無妨,朕也到了要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了,嵐意把你當母親侍奉,是應該的,那麼和朕這個做父親的說說想法,也沒什麼。”然後他看向嵐意,“你既然說這箭矢和長玦沒關係,不如和朕說說,你覺得和誰有關?”
皇後心裡一緊,生怕嵐意說是有人要害衛長玦,皇帝最不愛聽這種話,趕忙攔著道:“她能懂什麼,小丫頭片子,皇上還是讓臣妾去好生查查。”
皇帝淡淡地說:“皇後不必這麼護犢子,他們都大了,朕在他們這個年齡,已經能坐在乾明宮批奏章了。”
嵐意見皇後還想爭取,趕緊道:“母後,就讓兒臣說說吧,反正兒臣隻是女流之輩,就算說錯了,不過是兒臣頭發長見識短,隻要父皇不怪罪,兒臣也不覺得丟人。”
然後她磕了個頭,“父皇,且不論對方是什麼心思,既然派了一個人射出了這支箭,至少能符合兩個條件,第一則,他一定很熟悉千鬆圍場的布置,知道什麼地方有人巡察,什麼地方適合埋伏;第二則,他不想傷害您。”
皇帝點點頭,卻說:“朕覺得,你說的這兩點,長玦也符合啊。”
“長玦符合第二點,卻並不符合第一點。”嵐意睜著一雙真誠的眸子,“這次圍獵,長玦從頭至尾沒有參與布置,在家裡賦閒了近一個月,即使去歲圍獵由他負責,這一次也必然有變化,他怎麼敢在不熟悉的情況下動手?更何況,您剛剛也認同了長玦不會傷害您,那麼他衝您挽弓,用自己的羽箭,最後落一頓罵,有什麼意義?”
皇帝“嗯”了一聲,眯了眯眼,道:“那麼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與布置圍獵的人有關,哦,原來是你說了這麼多,是想告訴朕,長澤對兄長有陷害的惡毒之心?”
嵐意抬起頭,茫然道:“原來這次負責打理圍場的,是四皇弟嗎?兒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真不知道。如果確實是四皇弟管著這些,那兒臣覺得倒不是他,四皇弟多灑脫的一個人,又得您喜愛,何必趟這種渾水。兒臣想,或許是哪個幫他做事的奴才,想挑唆他們兄弟鬩牆,腦子一熱做出這種喪儘天良的事;又指不定,那人還是北胡遣來的細作呢!”
皇帝仔細地看著嵐意,她的臉上沒有半點怨氣,仿佛所有話語都是憑心而發,如此不在背後詆毀任何人,又將自己一家撇得乾乾淨淨,確實比皇後那種隻會強硬地說這件事與她兒子無關,要更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