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意卻如遭雷劈般定在原地,從她聽到這小太監說第一句話起,她就一直定在那裡,目光滯住了一般。
時光像是驟然溯回,將她死命地拽到了五皇子衛長浚墜馬的那天,圍場裡的塵土到處飛揚,那句話刀子一樣撕開了她的記憶。
“對,就是這個玩意兒,喂給他的馬。”
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漸漸地合出了麵前這個小太監的模樣,嵐意的脊背不自覺地生出一片冷汗,錯了,全弄錯了,衛長歧隻是推了一把,真正的凶手,其實一直隱藏在某個地方,靜靜地看著事態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覺得自己嗓子乾澀,說不出話,凝芙見狀不對,悄悄推了她一把,嵐意才終於開了口,“你是得六皇弟重用的人吧,瞧著挺麵熟。”
小太監低著頭,“回恭王妃的話,奴才隻是能幫六皇子做些跑腿的事,其他貼身伺候的,都和奴才不相乾,可能是從前與您打過照麵吧,所以瞧著麵熟。”
嵐意點點頭,像是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隻憑著本能道:“不耽擱你們做事了,我這就回席上。”
她極力掩飾自己的失態,由凝芙攙著看起來很穩重地走了回去,並未引起任何人的疑心。但是之後席麵上的點心小食,哪裡還有心思去品味,嵐意的眼睛,很多時候忍不住就往衛長殷身上看。
六皇子生得清雋,和衛長玦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他穿著寬袖長袍,行止之間頗有古時雅士之風,偶爾回過頭來,正巧與嵐意來不及挪開的目光對上,他便溫和地笑一笑,再回過身去安排事情。
等諸多事宜忙完,衛長殷還專門走過來,對嵐意行了禮,問道:“三皇嫂,可有什麼要吩咐的麼?”
嵐意搖搖頭,笑道:“沒什麼要吩咐的,隻是我想起來之前在千鬆圍場見到你時,還覺得你是個孩子,現在竟然也能獨當一麵,把偌大的皇子府支撐起來了,不免有些恍惚時間過得太快。”
衛長殷退後一步,拱了拱手,那袖子便也飄了飄,清風明月的人物,說出話來也儒雅順耳,“三皇嫂此言,長殷愧不敢當,都是有諸位兄嫂照顧,又不笑話這府中亂作一團,這宴席方能如此平順。”
嵐意含笑點點頭,又道:“你太謙虛了,你都不知道,你三皇兄恐怕連家裡有幾把椅子都不知道,你卻能麵麵俱到,隨時派了小太監去提醒,這很難得,以後你媳婦兒,是要享福了。”
衛長殷也笑起來,“借三皇嫂吉言,我也盼望紀家姑娘嫁過來是享福的,但前麵那些話……”他搖搖頭,很誠懇地說,“三皇兄遠比我麵麵俱到,我這些,還是同他學得呢,明明是三皇嫂謙虛了。”
如此寒暄幾句,衛長殷不好一直在女眷這邊,很快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嵐意穩了穩自己的心緒,深知對方是滴水不漏的人,必須要與衛長玦說明,才能商量著怎麼處理此事。
回去的路上,馬車中,嵐意就把心裡的疑惑講了出來,並道:“按說五皇弟墜馬已經過去很久,僅僅是幾句話的聲色相似,我沒法子確定就是那個小太監,但當時我受刺激太大,總是反複回想,更常常夢魘,那聲音倒變得愈發深刻,所以我想,是沒弄錯的。”
衛長玦的神情很凝重,“我相信你,這種事本就是寧可信其有,何況六皇弟……他本就憎惡瑛貴妃。”
嵐意愣了愣,“閒雲野鶴似的人,我從沒瞧出過他的憎惡。”
衛長玦道:“他母妃惠昭儀,當初也是有名的才女,有那麼一陣子很得父皇的喜歡。但瑛貴妃不容,想法子引開了父皇的目光後又多番打壓。惠昭儀癡心一片,鬱鬱寡歡,最終損了肝臟,年紀輕輕就亡故。雖說父皇本就偏寵瑛貴妃,惠昭儀也是自己鑽了牛角尖才走到這個地步,但這心結,多少也是瑛貴妃導致的。”
嵐意問:“那這件事,咱們還要往下查嗎?六皇弟說話做事,都很有章法,我覺著不能像大皇兄那樣,唬一唬就問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