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喊了兩聲,他一聲不吭,這是大不敬的事,可皇帝沒有計較,隻是淡淡地歎了口氣,跟隨而來的瑛貴妃卻擦了擦眼睛,到得長玦身邊,很賢惠地道:“孩子,我知道你傷心,可皇上失了孫女兒,也傷心啊,你該孝順皇上,好生地安慰安慰。”
衛長玦聽到這聲音,才抬起頭來,可連瑛貴妃都沒想到,那雙紅紅的眼眸裡,竟全是殺意!
她活到這個歲數,曆經大大小小的事,竟從沒有哪一刻這麼害怕,眼皮驟然一跳,她退後一步,強撐著道:“好好好,我不勸了。”
衛長玦的聲音極冷,像是要把瑛貴妃的心都給凍住,“榮歡在宮裡一直好端端的,身邊也有宮女太監跟著,為什麼這次忽然落了單,忽然就遭此大厄,到時候還請貴妃娘娘給個解釋。”
這態度和平常很不一樣,幾乎可說沒有半分尊重,瑛貴妃一口氣被堵在胸口,一時的得意,讓她忘卻了麵前這個衛長玦,是即使麵對絕望的困境,也能夠撐起一口氣的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漸漸擺脫了“瘟神”這個稱呼,一步步往更高的地方走去,很多皇子在外麵的名聲,都及不上他,那些酸儒說嫡皇子溫賢寬厚,有仁君之像,更有人把他和齊王煜王比較,說他所做之事,遠比瑛貴妃的兒子們更加心懷百姓。
他走過的路,明明都是自己和嵐意努力而來,偏到了彆人這兒,就是眼中釘肉中刺,瑛貴妃越發不能容忍衛長玦的存在,所以這次是下定了決心,即使搭上煜王府在皇上跟前再不能得臉,也不能讓他繼續發展勢力。
“本宮是好言相勸,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質疑本宮的用心,實在是傷人。長玦,你不要忘了,你雖然貴為皇子,但本宮到底是你的庶母。”
瑛貴妃看向皇帝,見他沒有讓自己停下來的意思,自覺有了支撐,又續道:“榮歡的事,本宮自然會著人去查,但榮歡身邊的人沒跟著,落了單,該問問你們恭王府的人,口口聲聲讓本宮解釋,是個什麼道理。”
女兒在宮中慘死,怎麼想都和瑛貴妃脫不了乾係,眼下的衛長玦,與她已經是不共戴天,若還是隱忍,根本對不起榮歡。
“什麼道理,貴妃娘娘不懂嗎?母後薨逝後,後宮就是貴妃娘娘的天下,侍衛要巡邏,宮女太監們要看好小主子,都是最基礎最本分的事,現在這些奴才連這麼簡單的活兒都做不好,這裡頭究竟有沒有人彆有居心,難道不讓人懷疑?!”衛長玦寸步不讓,針鋒相對。
瑛貴妃勃然而怒,“你質疑本宮,就是在質疑皇上,本宮在宮中兢兢業業這許多年,沒有一件事是出自私心而做,你大可讓皇上去查,瞧瞧今天的侍衛們有沒有在自己的位置上當值!”
皇帝忽然有些不高興,低聲說了句,“夠了。”
他既出言,無人會再多說什麼。衛長玦看著瑛貴妃,兩個人之間最後那層窗戶紙都捅破了,誰都知道他們從今日開始,便是明麵上的不死不休。
皇帝道:“榮歡才出事,你們就在這裡互相指責,又有什麼意思。先把人找來都問問清楚是正經。”
衛長玦立刻回過身去拱手,“都聽父皇的。”
皇帝剛要做出安排,嵐意卻在這時緩緩地醒了過來,她覺得自己身上很不舒服,尤其小腹一陣陣往下墜,讓她直皺眉。
但更多的,還是無以複加的心痛,這心痛甚至比思維來得更快,提醒她失去了愛若珍寶的孩子。她偏了偏頭,眼神空洞洞地看著那床邊的帷幔。
衛長玦雖然同瑛貴妃對峙,但一直在分心注意妻子,見她睜眼,就趕緊撲到身邊去,問:“感覺如何?身體有沒有難受的地方?”
嵐意看了他一眼,開口,嗓子有些啞,“榮歡在哪裡?”
衛長玦的眼眶就是一熱,他太怕自己會連嵐意一並失去,握著她的手,輕輕道:“榮歡就在不遠處躺著,嵐意,你先聽我好好說,好不好?”
嵐意卻要起身,“我得去守著她,她雖然不膽小,但咱們誰也不知道……下麵有多冷。”
皇上看了一眼太醫,太醫趕緊站出去,苦口婆心地勸著,“王妃,您心神激蕩,已經引起胎像不穩,還請從今日開始臥床靜養,外麵的事,都儘可能不要再用心。”
瑛貴妃也走到床邊,溫婉勸道:“是啊嵐意,你就聽太醫的吧,榮歡已經死了,這是你守千回百回都改變不了的事,你一定要顧好自己的身體,彆讓長玦痛苦之餘,還要分出心來為你擔憂。”
嵐意抓住被褥的手,漸漸收緊,她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瑛貴妃的嘴臉直讓她犯惡心,衛長玦直接站起身來,擋在她的麵前,也擋住了瑛貴妃的目光,“貴妃娘娘,恭王府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您若是有空閒,不如去問問那些宮女太監,榮歡究竟是怎麼被跟丟了的。”
“本宮當然會查,但你和嵐意,本宮也該關切關切不是嗎?”瑛貴妃的下巴微微往上挑,裡麵隱著得意和驕傲,她身後的皇帝看不見,衛長玦卻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