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對方曾經給予他警告。有那麼一回,數千字文檔裡滿滿當當全是一個重複的問句——放棄反抗吧,你還在掙紮什麼?
大寫加粗,三號字,飽和度最高的鮮紅色。半夜三更點開文檔時,將陸星遊的電腦屏幕映出一片刺目血色。
“……好嚇人。”宋葬小聲道。
“這個副本確實太詭異了,什麼都有可能是假的。白紙黑字不可信,活生生站在我們麵前的人不可信,連遊戲係統也有可能不可信。”
遲煙頓了頓,繼續道:“我倒不怕虛假信息,但現在最煩人的是,就連具體還要殺幾個異人才能通關,咱們也不知道。這通關條件真惡心人,一直雲裡霧裡的。”
關於遲煙的後半段話,殷臣有不同看法:“說不定,這次副本其實根本沒有具體規定的殺敵數量。”
“嗯?你的意思是……”
殷臣慢條斯理解釋:“我們需要處理的異人,僅限於戀綜錄製場地的範圍內。三期節目,三個地址,把藏在我們身邊的異人全部殺死,就能通關。”
至於在錄製過程中,到底會出現多少意圖不軌的異人,或許完全無法徹底固定。
每次副本重啟,每一批新玩家所經曆的事件,必然都會有所不同。
當玩家的抗性足夠高,精神狀態足夠穩定,混沌扭曲型的異人就無法寄生大腦,或是操控他們的身體。
當玩家的抗性都很低,被混入其中的異人挑撥離間,甚至陷入集體恐慌與內鬥狀態……那一不小心直接團滅,也不無可能。
“我懂了,”遲煙若有所思,“但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在三期節目錄製結束的時候,假如我們還沒能發現全部異人,就代表遊戲失敗?”
“沒錯,”殷臣莫名看了一眼宋葬,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所以我的建議是,在第三期錄製開始時,立刻殺死所有npc。”
宋葬察覺到他的視線,不由抬頭看回去:“為什麼?”
“這是最可靠的通關方法,彆忘了員工食堂的投毒事件。一口氣殺死這麼多人,究竟對異人有什麼好處?”殷臣輕聲問,神色坦然地與他對視。
宋葬愣了一
下,驀地恍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人人都更加有可能被怪物寄生。”
“OK,我同意。所以支線任務咱們不做了?”遲煙插話。
“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異人的存在。他們還沒有開始感到恐懼,支線任務從何做起?”殷臣一陣見血。
“……我去,還真是。”
遲煙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乾脆利落與殷臣達成協議——如無意外,第三期就一起殺光所有npc。
他倆本質上都不是熱心腸的人,談起這些沒有任何壓力。
宋葬沒有阻攔,因為這兩個月以來,他已經頗為了解遲煙的性格。
麵熱心冷,看似是擅長共情的知心姐姐,其實思維方式非常理智,一切行動都以利益至上。
她曾經告誡過宋葬,npc本就是擁有無限生命的虛擬角色,不要太放在心上。
無論玩家與npc產生過多少厚重的羈絆與故事,一旦副本重啟,npc的記憶與生命都會重新回檔,與曾經離開的玩家再無一分錢關係。
想要長長久久地生存下去,維持穩定的精神狀態,他就絕不能對npc心軟,更不能對自己心軟。
所以宋葬隻是靜靜聽著兩人約定,一言不發。
吃飽喝足,謹慎地澆滅火堆後,他們分頭回屋休息。
直到關上小屋的門,宋葬才盯著殷臣的背影,輕聲開口道:“如果你是一名npc,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將你帶出無限遊戲世界。”
“……什麼?”殷臣轉過身,有些不解地回望他。
“你聽清我說的話了,”宋葬笑了笑,漆黑眸子裡閃過一絲茫然,“我好像和你們的想法完全不同。我一定會努力留住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任何與我有過深切羈絆的存在,我都絕對不想放棄。就算隻是一棵陪我度過深夜的孱弱雜草,我也想要救活它。你說,我是不是有點聖父啊?”
宋葬說得很認真,問得也很認真。
他很難理解自己心中湧起的陌生情緒。在很久以前的某一瞬間,他好像也曾瘋狂而偏執地想要救下誰。
可當宋葬逮著這絲瘋狂的心情,試圖仔細思考和回想,他腦中的執念卻瞬間空白,全部化作小白那張傻乎乎的吐舌笑臉。
這難道是失憶導致的後遺症?
頸側泛起一陣溫熱,是殷臣在主動觸碰他。
殷臣耐心聽完了宋葬的話,並未顯露出絲毫不認同的情緒。
他視線似乎隻是漫不經心地落在虛空處。抬手輕柔摩挲著宋葬脆弱的脖頸,低聲說:“這很正常,沒有任何問題。但我有點討厭你舉的例子。”
“我舉的例子怎麼了?”宋葬歪頭。
“我可不是那種弱小無知的npc。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你對一棵雜草的重視程度,比我更高。”
殷臣並沒有看他,長長的睫毛微垂著,恰好遮住眼底昭然若揭的陰鷙。
自從進入這個副本,殷臣其實
長進了不少,對於溝通方式的重要性。算是有所領悟。至少他不會在氣氛尚好之時,隨心所欲打破兩人間和諧的關係。
關於殷臣潛移默化的改變,宋葬恐怕比他本人看得更加清楚。
所以聽到這番略顯委屈的控訴,宋葬心裡還挺高興的。因為殷臣沒有直接拿刀抵著他的脖子,隻是用手按著頸動脈摸一摸而已,比匕首要溫和多了。
絕對是超大的進步!
想到這裡,宋葬一團亂麻似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他彎起唇,嗓音輕軟地主動哄道:“哎呀你想什麼呢,我想表達的意思就是你特彆重要啊!無論你是強是弱,無論你是不是npc,都不會影響我的選擇。”
“原來如此,是我想錯了。”
殷臣微眯的眸子終於柔和幾分,放開了輕輕掐在他頸側的手,還意猶未儘地撚了撚指尖。
“你不是聖父,你隻是在意我而已,這很好。以後誰敢罵你,我幫你把他砍死。”
宋葬:……
這話恐怕全世界隻有殷臣敢說,也隻有殷臣真能做得出來。
表麵上的行為或許可以收斂,但骨子裡的變態是改不掉的。宋葬默默地想,以後還是得多哄一哄他,說話再甜一點……免得自己一個沒注意,真讓殷臣亂殺出大麻煩來。
一場和諧的交心對話到此結束,兩人洗漱後就各自換好睡衣,舒舒服服躺進被窩。
打開小夜燈,隨便聊幾句細枝末節的閒話,誰都沒有繼續提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殺光npc計劃】。
宋葬也不再糾結這些尚未到來的問題,習以為常地抱住殷臣緊實的胳膊,將腦袋乖乖靠了過去。
空調好冷,但是殷臣熱乎乎。
*
一如往常,宋葬睡得很沉。安安穩穩地一覺躺到大清早,沒有做任何噩夢。
可他今早卻是被殷臣搖醒的,才剛一睜眼,心頭就悄然躥出些許異樣的不安。
“……唔?發生什麼事了?”
宋葬迷迷糊糊地低頭看,發現自己衣衫整齊。殷臣居然早就給他換好了衣服。
不安感愈發強烈。
殷臣遞給他一杯熱乎的甜牛奶,低聲道:“這個世界的南半球,徹底淪陷了。”
“淪陷?什麼意思……是異人做的?”宋葬的瞌睡頓時一掃而空,扯著他袖口坐了起來。
“牛奶拿好,小心撒了,”殷臣摸摸他的手,語氣不急不緩,“你看窗外。”
宋葬連忙扭頭看去,外麵灰蒙蒙的一片。
海岸線交界處,有色澤詭譎的灰紅烏雲緩緩翻湧。
“殷臣,現在幾點?”
“八點半。”
話落的瞬間,宋葬臉色微變。他這才意識到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他心頭的不安感究竟出自何方。
宋葬是有固定生物鐘的,正常情況下不熬夜,一定會在早上八點左右自然清醒。
海邊的清晨八點半,沒有茂密樹蔭與高樓大廈遮蔽,明媚陽光早早就會穿透門縫窗沿,肆意潑灑在亮堂堂的房間裡。
節目組也提前查過天氣預報,接下來一整個月,這裡都是晴空萬裡。
可是此時此刻,臥室裡一片壓抑陰暗,太黑了。
更像淩晨四點,太陽隻能艱難地露出些許微光。
宋葬捧著熱牛奶一飲而儘,胃裡的暖意令他更加清醒。
“那團烏雲是怎麼來的?”他不安地看向殷臣。
“不是烏雲。”
殷臣打開手機,給他看社交平台一路火爆的紅色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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