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玉珩臉色驟變,她離得近,最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聽見若有若無的呢喃聲,從四麵八方絲絲縷縷湧入耳中,純淨聖美,在雪色日光中熠熠生輝,意圖洗滌她汙濁的靈魂。
可是聲音怎麼會有顏色呢?她是個盲人,她不該身臨其境地感受到日光的照耀。
意識到不對勁的蘭玉珩渾身緊繃,攥著手中被刻意磨鈍的餐叉,狠狠插在林刑粗壯的胳膊上。
她沒有半點不忍心,直接用了十成的力,叉子深深紮進肉裡,幾乎劃傷了他堅硬的肱骨。再拔出時,頃刻間血流如注。
蘭玉珩踹了他一腳,再次舉起叉子,猛力而精準地紮進同一處傷口中。
“嘶——”
林刑那怔忪恍惚的眼睛,終於重新有了焦距。
他疼得嘴唇發白,麵上卻帶著些笑,毫不猶豫攥拳打碎了普渡修女手中的玻璃杯,又將自己餐盤旁的牛奶一並傾倒在地。
從頭到尾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普渡修女根本來不及阻攔,隻能渾身顫抖著、眼睜睜看著這對瘋子近乎狂野的互動。
“夫人,您真是隻小野貓。”接著林刑輕笑了一聲,故作油膩地發出氣泡音。
蘭玉珩鬆了口氣,驀地扭頭,空洞雙眼直勾勾盯向普渡修女的位置:“你要殺了我,就是想要搶我的男人,誰給你的膽子?難道是主允許你搶男人的?”
話音一落,餐廳寂靜無聲,修女們沉默著瞪大眼睛、麵麵相覷。
而在護工監管下老實吃飯的瘋癲患者們,看向蘭玉珩的眼神也格外詭異,甚至有人蠢蠢欲動想要叫一聲好。
——她這一番指控的性質,看似潑婦罵街,實則非常嚴重。
因為神職人員禁止結婚,禁止戀愛,禁止產生一切世俗的情愛關係。違者甚至有可能被直接送上絞刑架。
若是有比她職位更高的人在現場,此時無論蘭玉珩是否在空口汙蔑,普渡修女都會被帶走,進行一番嚴肅且深入的人際關係調查。
但並沒有。除了常年不露麵的院長,普渡修女便是最大的主管。截至目前為止,她的威信仍高不可攀。
所以她沒有理會蘭玉珩的指控,也沒有看到瑞秋修女若有所思的眼神,而是不敢置信地看著恢複正常的林刑,身體搖搖欲墜,似乎有種信念崩塌的失落。
“怎麼可能呢?為什麼,為什麼主不幫我……我沒有錯。”
迷茫隻在一瞬間,不到半分鐘,普渡修女便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她後退一步,攥著胸口的金色十字架,冷聲道:“禁閉室對你們來說,懲罰還是太輕了,被路西法蠱惑心神之輩,不會輕易反省自己在天主麵前犯下的大錯。
“查理,帶他們下去。”
下去,去哪裡?
林刑微微眯眼,保護性地將蘭玉珩摟在懷裡。
一名瘸腿的紅發護工,從人群外歪歪扭扭地走了進來。
他手裡有槍,一把狩獵用的
溫切斯特步槍,華麗浮誇版本。黃銅槍管刻著玫瑰鎖鏈,木色槍膛兩側,鑲嵌著自行轉動的鉑金齒輪。
這個世界究竟糅雜了多少奇怪的元素?宋葬探頭看戲,都快有些看不懂了。
“哢噠”一聲,步槍上膛。
瘸腿護工舉起槍,瞄準林刑血淋淋的手臂傷口,笑著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小子,我殺過十隻黑熊。”
林刑舉起手,將蘭玉珩擋在身後。
而蘭玉珩躲在她“情夫”身後,繼續歇斯底裡侮辱著普渡修女,說她與這個紅發的老雜種肯定有不倫關係。
查理眼底泛起了猙獰殺意,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濃鬱,隱隱帶著些不可名狀的期待。
順水推舟,瘋狂作死激怒npc後,他倆終於齊齊被拉去了神秘的地下牢房。
殷臣從頭到尾沒有阻攔,穩坐高台,用漠然冷淡的目光觀測著“瘋子們”的行動,猶如一名真正理智、體麵且高高在上的教會醫生。
他疏離至極的平靜,將情緒失控的普渡修女襯托得無比狼狽。
但說到底,那兩人都是他今日才親自接手的病患……所以在離開餐廳時,殷臣握著手杖壓低帽簷,輕聲對普渡修女說了句抱歉。
冷漠鳳眸裡透著漫不經心,與一絲居高臨下的輕視和鄙夷。
他假裝自己聽信了蘭玉珩的汙蔑,卻因教養而在明麵上維持著體麵,繼續給這名暗藏瘋狂的女人施加壓力。
最好能逼著她,再發一次生吞人肉的瘋。
“呱呱呱——!”
早晨那個模仿猴叫的女人,這一次學起了青蛙叫,指著她大肆嘲笑,隨後被護工匆忙拖走。
普渡修女表情不變,藏在黑袍下的手微微顫著,強忍著翻湧心緒掐緊手心,又脫力地緩緩鬆開。
“普渡修女,您沒事吧?”
黎明看了看修女們形色各異的表情,故意表現得一臉懵懂。她像是努力鼓足勇氣,才討好般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
“沒事。”
看著這個一派天真的單純姑娘,普渡修女的臉色緩和了些:“我身體不適,下午的禱告與聖歌,由你來領頭吧。”
黎明愣了愣,像是受寵若驚又惶恐無措:“好的修女!”
她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權力在這一刻被短暫地重新分配,而其餘修女看她的眼神瞬間變了,有質疑,也有不善……
鬥起來,亂起來,正中她的下懷。
*
“她好像根本沒有關注我耶,那為什麼還要給我下毒?”
回去的路上,宋葬歪頭和徐蔚然說起了悄悄話。
徐蔚然想了想:“真正想毒死你的,或許是梅迪莎夫人。普渡修女隻是順著她的意思辦事。”
宋葬認同地點了點頭:“我都被關進瘋人院了,還不願意放過我……好邪惡。”
“沒事,等過兩天是我休息日,我去弗蘭公國幫你把她揍一頓。”
宋葬聽笑了:“彆打死了,
我可是要親自複仇的。”
“那行,我揍她兒子!”徐蔚然摩拳擦掌,愈發興致盎然。
“這個可以,最好把他腿打斷。”
就在這時,殷臣陰惻惻的聲音從兩人背後響起:“不需要你來動手。”
徐蔚然嚇得一哆嗦,連忙試圖撇清關係:“哥,我是直男啊,我絕對沒彆的意思!”
“直男?”殷臣疑惑地瞥他一眼,“什麼意思?”
壓著內心瘋狂的吐槽欲望,徐蔚然老實回答:“意思就是喜歡女的。我隻喜歡妹子,其實黎明是我女朋友……我倆組隊來的。”
殷臣好像懂了一點,但依然非常不爽,搶過宋葬的輪椅:“有女朋友,就不要對彆人獻殷勤。”
“哥教訓得是!”
徐蔚然嘴上應和,卻偷摸著遞給宋葬一個同情的眼神。
他發現了,殷臣好像是塊木頭,在某些事情上根本沒有常識。
而感受到徐蔚然怪異的視線,宋葬也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沒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徐蔚然:……
原來是兩塊木頭。
把宋葬送到殷臣的房間以後,徐蔚然放下偷偷帶走的牛奶,並沒有繼續杵著礙眼,因為他要負責的可不止宋葬一人。
接下來三個小時,他還得兼任這一整層樓的巡邏。護工這職位,在教會醫院裡與廉價的牛馬差不了多少。
見他自覺離開,殷臣臉色好了許多。
反手關門,輪子碾過柔軟地毯,停在會客室正中央。
殷臣半跪在宋葬身前,右手扣住他纏著皮帶的纖細腳踝,掀起褲腿時,恰巧碰到了那條冰冰涼涼的金鏈。
他的臉色更好了一點,徹底把徐蔚然拋在腦後,同時不知不覺生起了些異樣的心思。
看著宋葬被綁在輪椅上,雙手可憐地裹在約束衣裡,一幅早已習慣、等待伺候的乖巧樣子,殷臣替他鬆綁的動作詭異地頓了頓,若有所思。
“你現在很可愛。”
宋葬茫然垂眸:“什麼意思?”
“就是很可愛。”
殷臣溫熱的手順著褲腿鑽了進去,貼在宋葬柔軟微涼的小腿上,像一隻悄然纏住他身體的危險毒蟒。
宋葬一個激靈繃緊身子:“鬆開!”
“不要。”
“我要生氣了,殷臣。”
殷臣依然半跪著,將下巴倚在他緊繃的腿上,示弱般露出微滾的喉結,說起話來卻還是理直氣壯:“你分明不討厭我碰你的。”
宋葬盯著他近乎完美的側臉線條,咬了咬唇,告訴自己不能心軟。
“就算我不討厭,你也必須先征求我的意見,才能碰我。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可你還是這麼隨心所欲,一點也不知道克製自己的欲望。”
“可我為什麼要克製?”殷臣忽然勾起唇,“誰也管不了我,你能管我,隻是因為我自己願意而已。如果我將你綁起來一輩子,你也照樣管不了我。”
變態。
超級大變態行為!
宋葬臉有些熱,但他控製著自己,沒有露出絲毫激烈的反應。
他隻淡淡移開目光,像是麻木了,聲音很輕:“那你綁,隨便你。”
殷臣攥著他小腿的力度,不知不覺間加大了些許。
“如果,也隻是如果罷了,”得不到回應的殷臣低聲說著,好像還挺委屈,“我知道我綁不住你的,否則我藏你照片做什麼?”
宋葬低下頭,掃了一眼身上還沒鬆綁的皮帶扣:“至少現在,你還願意被我管著,對不對?”
“嗯。”殷臣不太情願地抽回手,解開其中一側。
他服軟了,宋葬的語氣自然也軟下來,認認真真地教他:“摸臉可以,摸手可以,隔著衣服抱抱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