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臣讓張明慎盯著自己,維持著這股灼燒的怒火與昏沉狀態,倒頭就睡。
出現在宋葬的夢裡並不難,尤其是當他有意為之,而且緊緊把人抱在懷裡時。
……
濃鬱誘人的香辣烤魷魚香氣,撲麵而來。
映入殷臣眼簾的第一件物品,就是那口熟悉又陌生的碩大鐵鍋。
沒錯,碩大,而且油光鋥亮,坐落於修道院舊址的殘垣斷壁之上。殷臣一眼認出那是宋葬的永久道具,隻不過比原先的尺寸大了幾十倍不止。
鍋裡傳來“咕嘟咕嘟”的沸煮聲,很香,聞起來像軟軟爛爛的鮮香海鮮粥。
宋葬坐在不太結實的斷牆上,左手拿著一串炙烤小觸手,右手吃著一串炙烤大觸手。
吸盤生前的模樣依舊清晰,隻不過那些密密麻麻的猙獰空洞,儘數被孜然與辣椒粉給徹底填補,白胡椒顆粒分明,蜷縮卷邊的觸手略帶焦黃,看著就香。
殷臣的沉默震耳欲聾。
“你怎麼來了?快,趁熱吃點,粥馬上就好。”
宋葬朝殷臣揮了揮手,麵色看不出絲毫心虛,甚至笑得很甜,掛著漂亮的酒窩。
殷臣麵無表情把他從斷牆上抱了下來,搶走宋葬吃到一半的觸手,自己兩口就吞進肚子裡。
“你搶我的做什麼?這裡還有很多呢,吃都吃不完。”宋葬詫異。
“彆轉移話題,是誰幫你打死觸手的,這個世界裡還有誰在?說清楚。”
殷臣神色凜冽,連刀也抽了出來。冷冰冰的刀柄抵在宋葬肚子上,冷聲質問,就像一個頭頂綠光的憤怒丈夫,即將殺妻殺子殺情敵,捅人泄憤……
不是已經哄好了嗎,怎麼又開始了?宋葬表情有些古怪,無法理解他如此異常的態度。
但看在殷臣幾乎腦袋冒煙的份上,宋葬還是拉住他緊繃的手摸了摸,好言好語解釋。
“是,那隻惡魔也被吸進來了,但不關他的事,你不信的話自己去教堂看,這些惡心的觸手都是我自己殺的。
“在我的世界裡,我近乎無所不能,根本不需要親自觸碰這些觸手,用魔法就能輕鬆解決。”
“什麼魔法,駕馭惡魔的魔法?”殷臣似笑非笑。
宋葬沒好氣地搶走了他的長刀,用力捏他胳膊一把:“你現在去教堂看,看完回來再說話,否則就不許吃我的烤魷魚了,醋精。”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刀脫手而出,殷臣愣了一下,抿唇:“疼。”
“委屈吧?我也委屈。被捏疼了?疼才正常,現在的我就是那麼厲害。”
宋葬氣呼呼,轉身一抬手,隔空掀開了直徑比他身高還要長的鐵鍋蓋子。
卷曲泛紅的魷魚小塊,與雪白漂亮的嫩魚片,在沸騰的粥裡上下翻騰,碩大的鐵勺在鍋裡自行攪拌起來。
霧白朦朧的水蒸氣源源不斷,彙聚成一股粗壯如鐘塔的透明水柱,直衝天際。
宋葬的神色緩和
下來,勾著唇,抱臂觀察起水柱的移動方向。
他在嘗試調動神力,用各種東西修補天際密密麻麻的裂縫。一連串實驗做下來,用鐵鍋做菜時產生的水蒸氣,居然最有效果。
殷臣總算看清他的本事不小,自知理虧,但是依舊因【未來畫麵】而怨氣深重,默默朝教堂的方向走去。
宋葬創造世界時偷了懶,直接按照遊戲副本進行一比一複刻,所以教堂的模樣,也與副本裡如出一轍。
那隻本就虛弱的“魅魔”被打回原形,青麵獠牙,手腳長著鋒利的指甲,如同一隻四不像的詭異野獸。
它被倒掛在十字架之上,晃晃悠悠的。頭頂那雙猩紅扭曲的崢嶸尖角,與聖水池僅有咫尺之遙,時不時便會被灼燒得嘶吼出聲。
殷臣盯著它沉默半晌,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有病,怪不得宋葬和他生氣。
他怎麼會因為這玩意兒而產生危機感呢?
有他在,宋葬怎麼可能看得上這種醜東西。就算是他的本體,也比這醜東西好看多了!
重掌自信,殷臣的心思頓時回歸到正事之上,冷靜地湊近幾步,近距離觀察這隻怪物的外貌細節。
“你是撒旦吧,長得與惡魔聖經的封皮一模一樣。”
“吼——”
“變傻了?”
殷臣挑眉,將它從十字架上粗暴地扯下來,折斷它的尖角,把它腦袋狠狠按進聖水池裡,撞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燒灼聲連綿不絕,小惡魔看似痛苦而瘋狂地撲騰掙紮著,但卻隻受了點皮外傷,根本死不了……怪不得宋葬把它吊在這兒,反複折磨,但沒有直接殺死。
殷臣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隨即一把擰下了它的腦袋。
汙濁黑血與不明黏液交纏湧出,沿著冷白指尖蜿蜒而下,殷臣眸底微冷,嫌惡地撈了一把聖水,塗抹在它平截麵光滑的斷頸之上。
無頭屍體激烈掙紮,濺起陣陣清透水花與烤肉的焦糊味。
殷臣沒有忍耐心中翻湧的暴躁,他空手上陣,殘忍而平靜地撕扯著惡魔那黝黑而粗糙的汙穢皮肉,一片接一片地剝離撕落,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器。
這是一場虐殺。
原先清澈美麗的聖水池裡,堆積著滿滿一池猶如牛肉乾般的破碎肉片,血色浮沫與扭曲的毛發碎屑飄蕩於水麵,翻騰著褐紅發黑的燒灼氣泡。
殷臣將染滿鮮血與肉泥的手清洗乾淨,心中頓時變得無比平靜。
他摸摸同樣平靜的小腹,看向十字架上雕工精細的受難耶穌,勾起唇角:“你的教堂有點效果。”
剛說完,肚子裡的寶寶就使勁踢了他一腳。
孩子叛逆,殷臣根本不當回事,脫掉血跡斑斑的黑色長外套,隨手遺棄,露出了無比勾勒腰身的西裝馬甲。
他解開兩顆紐扣,側頸線條流暢利落,一小片冷白漂亮的鎖骨清晰坦露在外……很完美。
殷臣對自己皮囊的姿色頗為滿意。他決定就這樣回去給宋葬道歉,一
定會有效果。
宋葬確實喜歡。
他目光坦然地流連在殷臣身上,毫不猶豫塞了幾包風乾魷魚絲過去。
“有海鹽原味的,特辣的,豆豉味的……這個偏甜,嚼起來有淡淡的奶油香,特彆好吃。”宋葬一邊欣賞美色,一邊笑眯眯安利起新鮮出爐的小零食。
殷臣來者不拒,全都收下,但還是猶疑地問他:“不生氣嗎?”
“你不發瘋,不傷害自己,也不再誤會我了,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宋葬輕笑,顯然心情特彆好,“來吃碗海鮮粥,這些觸手肉塊都是能加抗性的好東西,我發財了。”
“……好。”
殷臣從教堂裡拖來兩張長椅,接過碗,坐在椅子上默默吃粥。
至於宋葬,他還在緊鑼密鼓地往鐵鍋裡扔更多觸手,爭取儘快把滿地黏糊糊的海鮮屍體全部解決。
當然,他沒對殷臣生氣的原因,可不僅表麵上那麼簡單。
宋葬也有點心虛。
在見識到這個世界被各種怪東西入侵、早已千瘡百孔的下一瞬間,為求謹慎,他便毫不猶豫發動了【假麵】的第三技能。
——結果無事發生。
宋葬苦哈哈地孤身作戰,打死所有毀天滅敵的碩大觸手,再想方設法碾死了每一團瘋狂繁殖的汙穢肉塊,還得隨時留心被惡魔偷襲……真是累得要死。
但更讓他提心吊膽的並非這些。
如果中階段Bss沒有出在他的世界裡,也不是那些透過世界裂縫暗中窺探的惡意視線,那必然就是副本裡的另一個陌生存在。
萬一這個Bss又像上次那樣,纏著他,騷擾他,將曾經做過的惡事掩蓋在愛意之下……彆說殷臣不爽,他也會無比心累。
屆時這醋壇子肯定又要炸鍋。
宋葬暫時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處理辦法,倒不如先瘋狂吃吃吃,努力增強抗性,提高實力,以免後續又被折騰得七竅流血。
食物美味,世界和平,兩人間的氣氛也重歸融洽,吃飽喝足後便開始聊起正事。
“剩下的海鮮能帶出去嗎?我想讓林刑也吃一點,他腦子再不好就拖後腿了。”
宋葬聞言,驟然眸光一亮:“正好你來了,可以護著我。我早就想試試空間傳送魔法,但是一個人真的不敢。”
“什麼傳送魔法,哪來的?”殷臣蹙眉。
“就是新月紋章自帶的魔法,要在心中反複念叨你想去的坐標……”宋葬愈發心虛,“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已經用替身嘗試過一次了,沒有出事。”
自從宋葬昏倒在畫架麵前,得知那一輪殘月在畫布上自行裂開,出現了不知通往何處的異界空間,他就對此事念念不忘。
雖然精神汙染性極強,還會偷吸他的血,但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另一個黑暗世界。
宋葬在自己的地盤上試驗過,被他隨手捏造的替身人偶還算安全,至少沒有暴斃而亡。
殷臣倒沒有生氣,因為他能理解宋葬
的做法,如果是他,他肯定也會趁機嘗試。但現在宋葬的安全問題,才是關鍵。
他想了想:“我來畫,你保護我。”
“啊?”
“隻能我來畫。”殷臣瞥了宋葬一眼,重複強調。
宋葬猶豫半晌,同意了:“好吧,你先等我研究好怎麼做保護罩。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決定模仿上帝的聖光術。
自然,這罩子的結構與成分都和聖光不同,純粹是一個乳白色的保護罩,也沒有什麼消除邪惡的特異功能。
但是它隔音,能隔絕一切悉悉索索的囈語和呢喃怪聲,在理論上還能阻擋異空間那原理不明的吸血力量。
不僅如此,連畫具與上色材料都由宋葬親自創造,能完美符合新月紋章那抹獨特的皎月銀光。
殷臣的繪畫功底不算多好,最大的優點就是手穩,很快就畫出了一個無比圓潤的銀白大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