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慈育院也沉浸在一片分彆的悲傷氣息中。
瓊夫人和霍曼老師要離開慈育院、回到帝都繼續工作,連格溫妮特也要離開。慈育院必須換一個承辦方。幸好現在的霍曼老師在藍斯洛星政府中極有話語權,他安排政府牽線搭橋,計劃在藍斯洛星建立一個真正官方的、設施完備的孤兒救濟院。慈育院裡的病兒會移交到政府手中,得到妥善照顧.而目前未成年的孩子們也有了免費上學的機會。
一時間,整個慈育院即將分崩離析。而他們現在住的這個破破爛的荒山院區,也會被推倒,改建其他建築。
這一晚,許多在慈育院中長大、離開慈育院的年輕人都回來給瓊夫人和霍曼老師送行。他們紛紛送上了臨彆禮物——雖然大部分都不怎麼值錢,但都是經得起回憶的物件。
感謝您。他們說道,如果不是老師們的付出,我們都不敢想象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麼樣。是你們拯救了我們。”
即使不苟言笑如瓊夫人,在這一晚裡也沒有皺過一次眉頭。她隻是微笑看著這些孩子,神情和煦,仿佛他們都是她最優秀的學生。
而霍曼老師換回偵查官製服後,看起來不再那麼潦倒落拓。他整晚都忍耐住了想喝酒的衝動,和孩子們敘話、擁抱、告彆,眼眶通紅卻還維持著自己作為老師的威嚴形象。
“嗚嗚嗚,霍曼老師,我們舍不得你——”
平時那些年幼的孩子們避霍曼老師如蛇蠍,今天卻都哭得不能自已,抱著霍曼的腿求他不要離開。霍曼一個個安慰他們,語氣溫暖至極。
“老師,我也要抱!我也舍不得你!”亞寧忽然不知道從哪個地方竄出來,他似乎是情緒到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直往霍曼的懷裡衝,“老師,我舍不得和你分開啊老師——”
停停停,你湊什麼熱鬨?霍曼青筋直跳,你們不是要去考聯邦中央軍校嗎?中央軍校就在首都星。”
亞寧“啊。對哦,我給忘了。”
還有。霍曼提防著亞寧往他身上抹眼淚鼻涕的行為,說道,我已經跟藍斯洛星的戶籍部門聯係,以後你們三個的戶口就跟我走。你們考上任何一所軍校,學費都由我幫你們出。軍校放假的時候,你們就來和我住,我在帝都星有房產。”
亞寧……啊
啊什麼,傻小子。霍曼用力推了他一把,還不快邊兒去,收拾行李,明天跟我回帝都星!你們也不必去洛登星參加選拔測試了,就在帝都星考,也免得跑來跑去累得慌。”
聯邦法律規定,公民十四歲成年。但在嚴格意義上講,這隻代表父母將孩子養育到十四歲,就不必再被迫承擔孩子的生活成本和教育成本。實際上,越發達的星係,教育越容易內卷,父母隻把孩子培養到十四歲是不可能的,怎麼也得養到大學畢業了再說。如果孩子有出息,選擇進一步深造,那父母可能還得接著負責給學費和生活費。
……所以,霍曼說這話,是準備要領養他們三個的意思。
亞寧鼻子一酸,這回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哭著撲向霍曼老師,鼻端掛著的兩道晶瑩的鼻涕在風中微微搖晃“老師————”
霍曼大驚失色“不是叫你彆過來嗎”
大部分人喜歡在喧鬨聲中告彆。
而靜怡和白沙則偷偷爬上了慈育院的屋頂躲清靜。她們兩人一手一罐酒精飲料,伸出手,對著高高的黑色夜空乾杯。兩罐飲料彼此碰撞,發出一聲輕柔的脆響。
在今天,靜怡終於滿十四歲了。她們倆得以經過合法途徑購買了含酒精的飲料。
“這回算喝上酒了,你總該高興了吧”靜怡對白沙說道。
“度數有點低。”白沙往漆黑的瓶口裡瞧了一眼,挑剔道,“喝起來沒有那種五臟六腑都在燃燒的感覺。
靜怡“傻子,劣質酒精喝起來才會有那種刀割似的感覺。”
白沙真的嗎,我不信。
靜怡抬起手中的飲料∶“這兩罐飲料是聯邦本年度銷量最好的時尚飲品,一罐要350星幣。”
白沙歎息“好吧,那我再努力品味試試。”
聯邦的酒精飲料真的很奇怪,要麼是清淡到發澀的口味,要麼就是香味衝頭甜到爆炸的款式。白沙還在貨架上找到過一款所謂的複古風仿啤酒味飲料,據說配方完美還原了舊時代風靡過整個人類文化圈的“啤酒”。但白沙嘗過一杯試用裝後,覺得啤酒的味道是有了,但卻是過期啤酒,或許裡麵還泡過某種苦澀的動物內臟。
白沙反倒最真歡在竇波星喝到的所謂“劣質酒精”————至少它幾威很純粹夠直接。
而且,她發現自己似乎體質特殊,怎麼喝都不會醉。也不知道這算件好事還是壞事。我們馬上要離開藍斯洛星了。靜怡長歎一聲,向來堅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迷茫,你說,我們將來會懷念這裡嗎從前我隻想著離開這裡,考上最好的軍校、成為最優秀的聯邦軍官。但我現在卻有種直覺,或許將來,我們會更想念在藍斯洛星的這段日子。
雖然這裡貧瘠、荒僻,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不算好人也不算壞人,但他們抵抗住了來自黑暗的遮蔽與侵蝕,最終向光明的未來大步邁進。
他們會永遠記住這裡的時光,就如同他們會一直記住自己是誰。
“懷念是正常的。將來有機會回來看看就行。”白沙兩腿盤起,表情輕鬆地說道。
靜怡扭頭問她“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白沙揮手“彆,靜怡,你這話聽起來像是要跟我告白。”靜怡……你想討打嗎
白沙哈哈哈。放心吧,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來,為聯邦中央軍校乾杯!白沙剛舉起杯子,打算把剩下的飲料一口悶了,卻在屋簷底下看見了周窄的身影。
周雄抬頭,水墨般的眉目被輕淡的月光照亮,眼角眉梢仿佛含光。
他沿著兩座牆壁相交之處輕巧地爬上三樓,走到白沙和靜怡身後。“你來晚了。”白沙微微後仰,警惕地說道,“酒已經被我喝光了——”
周霍微笑著搖搖頭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兩年過去,少年的眉目脫去稚嫩,輪廓變得更加清晰起來。在藍斯洛星的時光並沒有損耗他的心智,相反,他變得更平和、豁達,如山嵐間輕輕拂來的一陣清風。
“我弟弟來找我,我馬上要回家了。”周鋒說道,“今天是來跟你們告彆的。”
趁白沙還在發愣,他伸出雙臂,擁抱了白沙一下。
“很高興遇見你。”他輕聲說道,“我們中央軍校見。’隨後,他乾脆地放開白沙,沿著牆壁幾個降落跳下天台。靜怡目瞪口呆,雙眉吊起,指著周窄的背影道∶他什麼意思?!
白沙一愣“搞了半天他也是中央軍校的學生啊。唔,曠課兩年,算起來他還真沒畢業。”
“我不是說這個。”靜怡皺著眉,做了個擁抱的動作,“我是說他剛才那個——是什麼意思”
白沙一頭霧水不就是告彆嗎,還能有什麼彆的意思靜怡“”是她想多了
靜怡看著白沙把飲料罐從她身後拿出來,這才發現,從周牽出現的瞬間開始,白沙就趕緊把飲料罐藏了起來,似乎真怕周牽一言不合把她的罐子給搶走。
“就算飲料喝完了,但這罐子是特製金屬罐,也挺值錢的。”白沙堅定地說道,“把它帶回商店回收,還能值40星幣呢。
靜怡“……”
靜怡忽然嗬嗬笑了兩聲,覺得自己完全是杞人憂天了。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會兒聊藍斯洛星的廢品回收係統,一會兒又聊帝都星的物價問題。幾分鐘後,亞寧喘著氣跑到陽台上來,眼眶紅得跟被人打了似的,他興奮地說∶“你們倆怎麼還在這兒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去帝都星了’
靜怡一挑眉“明明喝酒的是我們,怎麼你大半夜的開始說醉話我們還沒考上中央軍校呢。’
亞寧把霍曼打算收養他們的事情告訴她。
白沙“好家夥,霍曼老師是打算做我們一輩子的老師啊。”
靜怡……那我們要喊他‘父親’嗎’
亞寧一愣,和靜怡、白沙一起,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深夜,霍爾曼中尉和慈育院的每個人告完彆,輕輕擦掉眼角泛出的淚水。
男兒流血不流淚,霍爾曼更沒有在孩子們麵前流淚的習慣。如果連他都哭了,那些孩子會以為他不願意離開藍斯洛星,哭得更凶。
霍爾曼中尉歎息一聲,走向自己的房間,腦海中不斷閃回著在慈育院的日日夜夜,有苦澀的回憶,也有美好的回憶…
突然,三個黑色的影子從他的房門裡竄了出來。
他們三個齊齊站成一排,底氣十足而又深情地呼喚道∶“爸爸!”
霍爾曼“”
他差點被嚇得心臟停跳,還以為眼前的一幕是一場噩夢,突然有三個老大的孩子竄出來喊他叫爸爸,而他四十好幾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再仔細一看,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小混蛋。
“你們想乾嘛”霍爾曼捂著自己的心口說道,“想偷襲我嗎
三人組搖頭∶我們隻是來向霍曼老師您表達感謝之情!怎麼樣,您有沒有很感動?
“滾。感動個屁。”霍曼老師笑罵道,“你們住要是哪個沒考上中央軍校,看我怎麼收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