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影逐漸失去了意識。</p>
周老爺子把他抱在懷裡,眼中浮現出幾乎凝結成實質的殺意。</p>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他低聲斥責警衛，“殺了他！”</p>
一陣淩亂的激光和彈雨，機械人很快被轟出了無數個窟漏。身上冒出灰色青煙的機械人跌倒在地,眼中的藍光刹那間黯淡下去。</p>
一時之間，密室內沒有人開口,但人人心思浮動，波濤暗湧。</p>
他們都在分析剛才寧鴻雪說的話。無論是他給予的警告,還是他拋出的誘餌。</p>
“不死蟬議會”？加入那個組織能得到的最高利益是“永生”？在場有不少出身世家、精通曆史又心思活泛的，馬上就猜到了寧鴻雪背後的勢力究竟來源何方。</p>
寧鴻雪今晚做的一切,算是誘降。他已經展現出自己的力量——能夠輕而易舉地暗殺一個頂級世家的繼承人。如他所說,如果他動真格的,估計這個密室裡沒有他除不掉的人。</p>
世家們滿懷恐懼，但……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p>
如果白銀中樞真的打算在聯邦內複辟,那世家們首先就麵對著站隊的問題。</p>
要怎麼做才能在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裡保全自己的家族？怎麼才能給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p>
換誰都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作出決定。</p>
他們首先要搞清楚這個“不死蟬議會”的來頭——簡單說就是看看跟著對方一起乾有沒有前途。他們必須厘清這些誘惑的真假，還要透過淺層情報去分析目前的局勢……估計今晚過後，會有很多世家主動派人去接觸寧鴻雪，甚至與對方談判。</p>
先不說能不能談出個結果,至少目前的局勢對周家是大大的不利。</p>
周家是這場秘密會議的主持者。寧鴻雪這一手不僅毀掉了周家的繼承人，還大大打擊了周家的威望。何況，寧鴻雪還說,密室內有他的人,所以世家之內已經有人早早投敵了。</p>
明明投敵了還來參加周家的密會？</p>
這是打算做雙麵間諜？</p>
世家代表人們隱晦地打量著周圍的人，心裡都在猜測誰是那個雙麵間諜。</p>
“周老爺子。”有人輕聲建議，“既然寧鴻雪說,我們之中有奸細……不如先給所有在場的人搜搜身,以證清白。說不定那個內應身上帶這些監聽設備呢。”</p>
“不必了。”周老爺子的聲音冷硬如冰,“周家既然邀請各位來,那就是信任各位。我們世家同氣連枝，互相熟悉，我沒道理去信任寧鴻雪的話，卻懷疑在場的各位客人。”</p>
寧鴻雪說的話可能是真的，也可能就是單純為了讓他們彼此猜忌。但無論如何，在這種場合查出這個所謂的“雙麵間諜”毫無意義——寧鴻雪可以用簡單的手段去陷害一個人。而且就算查出點什麼，周家的境地也不會有任何改變。</p>
人人都可以是背叛者。</p>
不久後，兩個醫生急匆匆地趕入密室，開始用各種器械給昏迷的周影檢查。</p>
“我就不留各位了，各位請回吧。”周老爺子的聲音十分淡漠，仿佛今晚什麼都沒發生，“但今日之事，我會銘記於心，各位最好也彆忘記——寧鴻雪就是這麼個不擇手段的人。如果有人想要和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最好提前考慮考慮，自己的骨頭夠不夠硬。”</p>
周老爺子的這番話還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p>
當一個與你實力差距巨大的敵人來向你尋求合作，那最好提高警惕。因為對方不僅能利用你，還能利用完你後把你一口吃掉。兩方都有籌碼才能互相合作。如果世家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那談什麼合作？不如直接臣服在對方腳下吧。</p>
密室大門打開，世家代表們神情各異，一個個告辭。</p>
周老爺子這才低下頭，用低啞的聲音吩咐身邊的秘書:“馬上聯係阿嵂，告訴他今晚發生的事，順便確認他的安全。”</p>
周嵂比起周影來還是安全不少的。</p>
兩兄弟天性不同，從小接受的教育也不同。周影對周家沒有全盤否定，但周嵂從幾年前開始就沒回過家裡，他失蹤之後，還是寧鴻雪想方設法把他接回聯邦首都……周嵂或許更偏向寧鴻雪。何況，隻要周嵂沒有牽扯進世家的事，寧鴻雪也沒必要對他出手……</p>
秘書撥了通訊電話過去。</p>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秘書的臉色也逐漸蒼白起來。</p>
“……周嵂少爺那邊沒人接聽，家主。”秘書甚至用周影的光腦給周嵂去了電話，結果一樣是沒有應答。</p>
周老爺子的雙肩忽然垮了下來，整個人像是卸了一半的力氣。</p>
“他是不是住在那兩個同學家？”老爺子自然知道亞寧和嚴靜怡的存在，說道，“我記得，他們幾個是一起被踢出聯邦代表隊的。”</p>
秘書:“是，我馬上派人去看看。”</p>
寧鴻雪……是真的瘋了嗎？</p>
他的妹妹去世後，周嵂和周影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血親。都說虎毒不食子，周老爺子平生對兒孫最狠的處置不過是剝奪他們的財產和權勢。難道寧鴻雪就真的瘋魔到要把自己的兩個外甥趕儘殺絕？他甚至還沒對幾個世家動手！不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p>
很快，醫生檢查完之後，告知周老爺子，周影的情況和寧鴻雪之前說的差不多，他中了某種配方未知的麻醉鬆弛劑。雖然腦活動還在繼續，但如果沒有解藥，他隻能永遠這麼沉睡下去。</p>
看來寧鴻雪是真的瘋了！</p>
還是說，他想強製性地讓周影閉嘴，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喚醒他？</p>
周老爺子一點都不想賭這個可能。被白銀中樞操縱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他命令秘書，給周影裝上維護生命運轉的設備，然後轉移到周家人的專用醫療機構裡去。</p>
……</p>
與此同時，無界之城內。</p>
亞寧眼睜睜地看著嚴靜怡在自己麵前消失了。</p>
亞寧:“……！”</p>
他來不及阻擋對方簽下“我不同意”四個大字，對方的身影就如泡沫一樣消失在了他的眼前。</p>
他還發著愣呢，一個穿著灰綠色軍裝的高個女性神態自若地坐在了嚴靜怡的位置上。對方注意到了亞寧的視線，皺起眉，詢問他:“請問，你有什麼事嗎？”</p>
亞寧張著嘴，見那個座位前方擺著的桌牌不知何時換了個名字，和這個女軍官胸前的名牌如出一轍。</p>
“沒什麼。”亞寧苦笑一聲，從座位上站起，離開會議室。</p>
走出會議室的路上，他點開組隊界麵，發現嚴靜怡的狀態顯示為“在線”，於是鬆了口氣。</p>
看來嚴靜怡是真被踢出副本了。現在應該正處於觀戰模式吧？</p>
目前看來，這個副本是曆史探究向的，任務流程又臭又長，任務完成的判定條件成迷，稍微任性一些就會被踢出副本、前功儘棄。說真的，這遊戲做的很厲害，但他也沒什麼興致繼續玩下去了。</p>
他想找周嵂商量商量，還要不要繼續下去。</p>
亞寧穿過走廊，透明的玻璃倒映出外界的景色。層層陰霾如塵埃般積壓在天上，似乎把天空的高度都拉低了，壓抑的很。遠處的海洋漆黑如墨，翻滾著幾縷細長的白色浪花。</p>
他正好迎麵碰上一隊駐守兵，於是主動攔住對方，報出周嵂在燈塔裡的名字，問周嵂在哪裡巡邏。</p>
“你確定，你的這個朋友在燈塔駐守？”對方遲疑片刻，說道，“可是我們的係統裡沒有記錄這個名字啊。”</p>
亞寧的臉色頓時一片灰敗，他有些著急地問道:“你們剛才也簽署了協議嗎？”</p>
“當然，我們駐守兵，燈塔發生任何意外，我們都要被追責。所以我們也參與了決策。”那個士兵說道，“很少有人選不同意的。”</p>
亞寧有些勉強地扯起嘴角:“嗯，是啊。”</p>
……正常人都會選同意吧！</p>
可是現在為什麼就隻剩他了？</p>
亞寧頓時怒從心中起，狠狠召喚出係統界麵，打算強製登出。</p>
【請問您是否選擇退出副本？】</p>
【是。】</p>
【再次提醒，退出副本後，您的遊戲進度和個人成就將全部清零。請問是否銷毀個人角色卡？選項:確認/取消。】</p>
亞寧:“……”</p>
他微微皺起眉，突然感覺到有些許的不對勁。遵從直覺，他下意識地選擇了“取消”。</p>
【叮，恭喜您獲得係統成就:明智的選擇。】</p>
冰冷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亞寧下意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p>
“你是誰？”雖然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有些神經質，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朝著空氣問出了這個問題，“你把我的朋友弄到哪兒去了？”</p>
一片沉寂。</p>
亞寧精神緊繃。就在他以為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的時候，他麵前突然浮現出淡淡的白字。</p>
【我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p>
【過去，我是人類文明的記錄者；未來，我是人類文明的編織者。】</p>
亞寧微微睜大眼。</p>
他長久以來的懷疑似乎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白銀核心？”</p>
“你是……無界之城的締造者？”</p>
難怪，無界之城在虛擬世界中的存在從來無人可撼動！難怪——</p>
“什麼人類文明的編織者？”亞寧冷笑一聲，“你的時代已經死了幾千年。即使是未來，人類也不會允許你從墳墓裡重生。”</p>
【可是，你允許了。】</p>
【準確的說，有非常多的人允許了。】</p>
“我什麼時候——”話音未落，亞寧悚然一驚。</p>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簽署的協議。</p>
“同意開啟超級智能的研究項目”、“同意人類的可調動資源向該項目傾斜”、“同意承擔機械智能開發可能帶來的風險”……</p>
“同意創造擁有思維邏輯和模擬人格的超級智能，以延續人類文明為目的，與其展開共生協作。”</p>
那是一份契約。</p>
人類同意開發擁有智慧的機器，並且承諾與其合作。</p>
亞寧身體裡流淌的血液頓時一涼——雖然他現在可能沒有形體，但這種感覺是無比真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