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簡單敘述了下目前的情況。
“海種人都在休眠艙裡。如果找不到釋放他們的控製器,那就強行切斷那些精神力輸送網絡,把他們全都帶走。”似乎是下口太重了,白沙咳嗽了兩聲,唇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意讓她微微仰頭,“烏列爾和你們聯係上了嗎?”
“聯係上了。”對方回答,“我們正在配合他毀掉所有的芯片。”
“白銀中樞可能還留了後招,你們看見的芯片,或許不是所有的芯片。它也有可能在孤光號之外藏了一些……算了,能毀多少是多少。”白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聽好了,我的命令如下:銷毀芯片,轉移海種人,然後擊落孤光號。”
“擊落?……把孤光號整個擊沉嗎?”
“這是最方便的選擇。”白沙說。
“那您呢?您現在在哪裡?”
“我還活著。在哪裡不重要。”白沙肯定地說,“不必分出精力來搜尋我。”
“您穿的防護服上有定位器,我們會很快找到您。”艦隊指揮官說,“請您稍作等待。”
“救我會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你們不如把這份精力花在轉移海種人和銷毀芯片上。”白沙咬牙道,“我會自己回來的。”
艦隊那邊還想說些什麼,白沙掐斷了通訊。
沒安靜幾秒,新的通訊信號又接了進來——
是烏列爾。
“您還好嗎?”
烏列爾的聲音忽遠忽近,夾著一些嘈雜的聲響。
“死不了。”白沙笑了一聲。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我想我需要道歉。”對方突然壓著嗓子說,“為我剛才未經允許就下手去銷毀那些芯片。”
他知道,銷毀那些芯片,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等同於殺死白沙昏睡著的同胞——一切全看白沙怎麼認知生死這回事。
“我怎麼會怪你?我不是也做了和你一樣的選擇。”她苦笑道,“你這麼做是情有可原的。而我這麼做……多少有些辜負他們……”說著,白沙沒了聲音。
“你不能把這些歸咎到自己身上。”烏列爾的聲音清晰了很多,他緩慢而堅定地把自己的想法傳遞給白沙,就像是流水緩緩滲進沙土,“你沒有錯。既然成為了白沙·羅寧,那你就有光明正大活下去的資格。”
白沙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咳嗽了兩聲:“你是怕我想去陪那些逝去的老朋友?”
烏列爾:“……”
“之前是誰說生命的意義不在於生死的?”白沙故意逗他,裝模作樣地用看淡生死的灑脫語氣說,“你也明白,白銀中樞已經盯上了我。隻要我活著一天,它就會想儘各種辦法設下陷阱、埋下誘惑,隻為利用我達成它的目的。隻有死亡,才能讓我徹底跳出它的計劃。所以我剛才銷毀芯片的時候才那麼毫不猶豫——我希望自己的芯片也在其中。”
烏列爾很久沒有回話。
白沙默數十秒都沒有等到他的回音,心想這個玩笑是不是開的太重了,剛想緩和一下氣氛,就聽見身側傳來了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那聲音忽高忽低,屢屢不絕,在狹長的通風管道裡不斷回蕩,白沙甚至無法判斷它來自哪個方向。整個管道係統開始顫動,似乎下一秒就要塌下去。
“停!冷靜!住手!”白沙察覺到了是烏列爾在發瘋般地拆著那些金屬牆壁,馬上喊道,“我人在通風管道裡,沒打算死,隻是爬累了——你再不住手我就真要死了!”
四周頓時又安靜下來。
“……我來接您。”通訊器裡傳來烏列爾的聲音,他的語調還是那麼溫和、冷靜、克製,但白沙卻莫名聽出了一絲警告的意味,“請停留在原地,不要亂動。”
白沙的反骨瞬間又被激起來,她下意識反問:“你在教我做事?”
烏列爾:“……”
通風管道瞬間又晃了起來。
白沙:“停停停,好漢住手——”
下一刻,重重金屬被人鑿開。白沙坐著的通風管道忽然向下傾斜,她也跟著滑下去。剛滑了不到一秒,管道傾落的勢頭又被止住,就這麼以大約四十五度角的姿態定格在半空。
“出來吧。”這回是真切的人聲,不是透過通訊器傳過來的了,“我會接住您的。”
白沙:“…………”
今天真是皇儲威嚴無存的一天啊。
……
白沙被帶回了星艦上。
艦隊裡的醫療兵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一陣鼓搗之後宣布,除了一些皮外傷之外,她的右肩骨折了,必須經過處理之後才能用醫療艙進行愈合。
白沙趁著處理傷口的間隙環視一圈——發現她很可能是傷的最重的那一個。她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哭。
“您忍一忍。”醫療兵給白沙換了個新的繃帶,說道,“保險起見,等回去之後再給您做複位手術。”
本來治療骨折是沒這麼麻煩的,星艦上的醫療儀器足以應付。但白沙傷的是右肩膀,治療效果不好會影響她將來的戰鬥能力,所以沒有人敢大意。
白沙疲倦地點了點頭。
“您可以先睡一會兒。”醫療兵建議道,“有利於恢複精神。”
“等等。”白沙抓住對方,問道,“帶上來的海種人建檔完畢了嗎?有沒有——”
“我知道您想問什麼。”對方溫和地回答,“我們找到西佩斯殿下和……白逸先生了。他們都還在休眠艙裡,沒有醒過來,但生命體征平穩。更多的要等醫生做完檢查之後才能確定。您要過去看看嗎?”
白沙微愣,然後重重的點頭。
他們救出來的海種人其實不多。隻有幾百人。
大部分海種人恐怕已經在白銀中樞入侵孤光號的途中亡故,剩餘被封存在休眠艙裡的也死了一部分。他們去搜查那些休眠艙的時候,有很多艙體是空置廢棄的,還有一些看似沉睡的海種人已經失去了腦活動。
他們拷貝了一部分的係統記錄,調查發現,就在近期,無界之城上線“虛擬劇場”功能的同時,就有一批海種人因為驟然加重的大腦負擔而死亡。
剩下的都可以稱作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他們的身體素質和精神力普遍強於族群的平均水準。
幾百個透明的休眠艙靜靜地躺在星艦的倉庫裡。
在醫療兵的帶領下,白沙緩緩走到西佩斯和白逸的休眠艙前。
他們的休眠艙並列挨在一起。白沙一眼就能看清他們的臉。
他們和其他休眠的海種人一樣,蒼白,平靜。
西佩斯的相貌白沙已經很熟悉了,和她從前在那些影像資料中見過的一模一樣。
還有與白沙素未謀麵的白逸——他的長相和她想象中的異常相似。一頭柔軟的黑發,氣質恬淡。雖然相貌精致,但沒有絲毫的攻擊性,幾乎把溫和刻在眼角眉梢的每一絲縫隙裡,屬於氣質型美人。看起來就像個純粹的、或許還容易心軟的人。
“你們好。”白沙透過艙麵,伸手摸了摸他們的臉,“……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