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經業眉眼未動,不見來時的意氣風發,隻餘下厭惡和嫌棄:“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沒得到安慰不說,還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訓斥了一頓,陸薇薇的自尊心稀裡嘩啦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來。她心口鈍痛,卻無法反駁。
是,她是身敗名裂,被禁賽,被報道。今天從這裡走出去後,她的事跡將會傳遍這個城市。
她的老師、她的同學、她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個剽竊彆人作品的小偷,是一個上躥下跳慘被揭露的小醜。
相比起來,這一巴掌還算好的。
陸薇薇的眼睛被淚水模糊了視線,嗚嗚大哭起來。
旁邊的記者湧上來想要采訪她,絲毫不顧及她的心態,爭相拍照,就想奪得一個爆炸性頭條。
陸薇薇都不記得她是怎麼回家的。
她渾渾噩噩待在家裡,也不敢出門見人,一見人,她就想死,就不得不麵對那個失敗的小醜,那個被萬人唾棄,社會性死亡的自己。
在房間裡消沉了整整一個星期,她不去學校,不和彆人交談,整個人被掏空,再也對外界提不起一絲精神,也不敢接受外界的任何消息。
就像一朵嬌養起來的花朵,失去了陽光和雨露,變得枯萎。對於現在的陸薇薇來說,在這個世界的呼吸都是苦難的。
她不能接受彆人懷疑的目光,也不能承受人設崩塌的後果。
最終,陸薇薇決定出國,遠離這一片傷心地。
不過陸薇薇的名校夢已經破碎,她文化課成績不行,鋼琴特長生又被禁賽,兩條精英路都被堵死了。她隻能憑借陸經業的力量,去國外一個野雞學校,算混日子鍍金去,沒什麼含金量。
放在以前,陸經業絕不允許陸薇薇上這種學校,但如今陸薇薇令他們在上流社會顏麵掃地,一出門都被人問起這樁剽竊的醜聞,搞得陸經業很沒麵子。在這種情況下,陸經業由於遷怒和失望,對陸薇薇已經徹底失去了耐性,也不管她日後的發展了。
手續辦起來十分迅速,不過一個多月,所有的手續就辦好了。
在登機那天,陸溪才看見在房間裡悶了一個多月不敢見人的陸薇薇。父母都不在家,隻有陸溪一個人給她送行。
陸薇薇暴瘦許多,整個人幾乎隻剩下一個骨頭架子,眼睛凹陷下去,就像一具骷髏,眼珠失去神采,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陸溪掛掉和柳纖通的電話,抬眼看向陸薇薇,語氣淡淡道:“出來了啊?你應該多曬曬太陽,太久不曬太陽,人會發黴,會陰暗,最終會爛掉。”
剛才陸薇薇走過來時,依稀聽見了陸溪和柳纖談話的內容,知道在那一場比賽中,她身敗名裂,但柳纖卻是一戰成名。
她的琴技被史密斯肯定,她的正直和品格令人讚揚。
總之,在她的襯托下,柳纖簡直就是一個揭發她真麵目的英雄,一個踩著她屍體起來的英雄。
陸薇薇怔了怔,忽然反應激烈的盯著陸溪,大喊道:“是你!一切都是你乾的!是你害的我!肯定是你引誘我,是你涉及的!你看不慣我,你覺得我分走了爸爸媽媽的寵愛,你無恥!你是惡魔!!”
此時此刻,一些被陸薇薇忽略的細節被串聯起來。
——憑空出現一般令她驚為天人的曲譜,難道不是陸溪故意給她的?
——陸溪一步步看著她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卻不阻止,她一定是故意的!
——自從陸溪回到這個家後,就處處針對她。她是故意的,她想把自己趕出去。
“我早該知道,你就是個表裡不一的小人,你是個善於做戲,騙了爸爸媽媽!你是個小偷,偷走我的一切!”
越想越覺得是陸溪的錯,她一出現,自己的人生就變得一塌糊塗。
陸薇薇把一切都推到陸溪身上,情緒激動之下,衝上來想要動手。
然而她不是陸溪的對手。
她一動,陸溪就猜出來她的動作,往下一蹲,陸薇薇就滑倒在地上。她尖叫著還想撲上來打陸溪,但陸溪常年練舞下,肌肉勻稱而有力量,不是陸薇薇頹了許久的人能比的。
陸薇薇不僅打不到陸溪,還被陸溪輕而易舉的推開,跌倒在地上。
經此,陸薇薇最後的自尊心跌得滿地都是,再也不能回避自己的失敗,抱臂哭起來。
她到底是怎麼變成今天這樣的。
陸溪慢悠悠來到她跟前,蹲下。
視線和陸薇薇平齊,她甚至捏著陸薇薇的下巴,頗有氣勢的強迫她抬頭和自己對視。
陸溪從未表現得像此刻這麼淩厲,她的眼神銳利得如同搏擊長空的雄鷹,裡麵的鉤子能把人狠狠撕碎。
是了,她平日裡的溫和隻是一個假象,實際上她狠起來時,陸薇薇從沒在她手下討得了好。
陸薇薇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憤恨變得恐懼,身軀也開始發抖起來。
她哆嗦道:“你、你要乾什麼?”
“現在就受不住了嗎?”陸溪微微笑道:“但你現在經曆的,和我以前經曆的,簡直不值一提。”
陸薇薇半張著唇,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陸溪說的“以前”,是指她在小山村裡的時候。
那裡,是陸薇薇真正的故鄉,她的血肉之親都在那裡。
這是陸薇薇心底最隱秘的角落,不容人提起。她激動得滿臉猙獰:“你住口!你住口!”
陸溪不僅沒聽,反而繼續道:“感覺失去了希望,人生沒有前途,很難過?天這就要塌了?可這也不過是你人生所能擁有的最大的苦難罷了。”
“但實際上呢,你的人生,應該是從小就要被打被罵,大冷天被趕在雪地裡體罰。要為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受苦受難,為他承擔一切你不該承擔的責任。”
“你有父母,但他們不愛你;你有家庭,但你沒有家,你隻能躲在你弟弟的房間裡苟延殘喘。被人恥笑,被人嘲諷。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死?那你嘗過餓肚子的滋味嗎?你試著大雪封山時,被強趕到山上去撿柴火的體驗嗎?你試著穿一件衣服,挨過一個冬天嗎?我都試過。”
看著肩膀縮成一團的陸薇薇,陸溪笑得更加燦爛了。她更湊近一些,低聲呢喃的話,猶如惡魔的低語。
“我剛來到這個家時,你是怎麼看我的呢?一個外來者?一個要偷走爸爸媽媽寵愛的小偷?都不是,我隻是來拿回我自己的東西而已。你總是霸占彆人的東西不放手,我隻能自己要了。現在感覺怎麼樣?很絕望嗎?但我感覺還不夠,真的。前途?鋼琴?夢想?聽上去很美好是吧?確實很美好,但這些都是吃飽撐著的人才能考慮的東西。你還沒在生死線上掙紮過吧?我有過。我有一年冬天,被餓了三天,差點就死了。他們還罵我是野種,但我不是,你才是。”
陸溪眯了眯眼睛,低聲道:“現在,夢醒了麼?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麼?”
陸薇薇看著眼神發狠的陸溪,身體僵硬得不敢再動彈。陸溪說的那些話,化為實質的刀刃,狠狠刺穿她的心臟,冰冷刺骨,讓她不得不麵對心裡最害怕麵對的那個事實——她不僅是一個剽竊其他人作品的抄襲者,她還是一個偷走彆人人生的小偷。
她是小偷,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小偷。
陸薇薇崩潰的尖叫著,連滾帶爬,仿佛後麵有鬼再追一樣,趕忙跑出了彆墅,再也不敢回頭。
她不要過那樣的生活,她不要回去。
現在才是真正的她,她是陸家的千金,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陸溪神情淡然的擦擦自己剛才捏住陸薇薇下巴的手指,擦拭得十分仔細。
她從沒想過要和陸薇薇和平相處。陸薇薇也是。
哪怕處境再換一次,她灰頭土臉的回來,不管是十二歲,還是二十二歲,陸薇薇都沒向她發散過善意。原主回家時,麵對的就是高高在上,看她仿佛螻蟻一樣,眼神深深刺傷她的陸薇薇。
她從沒有和陸溪或原主平等的對話,對於她享受的一切,和對陸溪造成的困擾,毫無愧疚之心,甚至心安理得。
這種悲劇,陸溪不會再讓它重演了。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而陸溪接管了原主的身體,體驗了她的喜怒哀樂,是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她承認,原主強烈的怨恨和不甘確實影響到了她,她也沒打算要寬恕這家人,做事比以往的世界都偏激激進許多。
就在剛才,看到陸薇薇瞳孔裡的光碎掉,尖叫崩潰著離開,一直纏繞著陸溪的怨恨消散了一些。讓她終於感覺到輕鬆,而不是時刻要和這些壓抑的情緒做鬥爭,保持清醒。
但還不夠。
陸溪若無其事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撥通了林慧心給她約的舞蹈老師電話,約好下一節課的時間。
現在她已經步入高二了,課程變得很緊,同時,像陸薇薇參加的這種選拔賽製的舞蹈比賽,也開始多了起來。
林慧心幫她報名了一場單人芭蕾舞比賽,如果能獲得少年組的冠軍,那基本上就是國家隊預備役了。
林慧心想得很美好,她要讓女兒達到她從未達到的高度,完成她職業生涯的遺憾,把女兒捧成一顆舞蹈巨星。
但陸溪不會讓她這麼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