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溪摘下墨鏡後, 露出那張漂亮的臉蛋,一瞧見她的廬山真麵目,全場嘩然, 特彆是約瑟夫, 一張臉上表情複雜得難以描述。
陸溪和陸瀟, 兩個女人,同一張臉, 不同的神情神態。
一個站在場中, 如同風中挺立的樹木,枝乾強壯,自信而生生不息;一個蔫了吧唧, 垂頭喪腦,如同被摘下枯萎的玫瑰。
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
約瑟夫瞳孔微微收縮,滿臉的不可置信,夾雜著欣喜若狂。他是全場距離陸溪最近的人,能清楚看見她的臉,看到她嘴唇微勾的樣子。她的眉眼, 她的紅唇,一切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這樣的明豔大方, 這樣的氣勢逼人, 正是他為之傾倒的“帝國玫瑰”!
約瑟夫跳下控製室, 奔跑過去:“陸溪!”
像奔赴一場期待多年的夢境。
陸溪隻是淡淡的掃他一眼, 神色未動。約瑟夫停下腳步, 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有種被冷水從頭澆下的冰凍感。
陸溪揚起頭顱, 揚起消瘦的下巴, 她高聲道:“諸位, 我是陸溪,是畢業於聯邦第一軍校的陸溪,是在百校聯賽上,帶領第一軍校披荊斬棘的陸溪。我為了使命和榮譽可以揮灑自己的鮮血。我可以為了聯邦的未來,獻出自己最珍貴的生命。我願意為了人類,獻出自己的一切。我奮鬥、我堅持、我一往無前,都隻是因為,我深愛我的國家,我的民族。”
——我站在這裡,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目標就是把蟲族驅除!
——我的同伴可以信任我,我也信任我的同伴。在戰場上,我願意和他們交托生死,把後背交給他們。我們一起為了榮譽、為了理想奮鬥,可以戰死,可以毀滅,但任何存在都不能消滅我們的意誌!
——我們奮鬥的意義,就是為了人類。
這是當初,陸溪參加百校聯賽的宣言。是三年前,激蕩人心,使無數人為之熱血沸騰的宣言。
也正是因此,才使得她帝國玫瑰的名頭更加響亮。
而如今,她回來了。
帶著同樣激昂人心的話,還有女王歸來般的氣場,給所有人強烈的衝擊。
原來,是同一個人,所有帶給他們震撼和驚喜的,不管三年前還是三年後,都是同一個人。
觀眾席不少人都站起來,就連嘉賓席也不少人隱隱動容。
陸溪手指一指被吊在半空中的陸瀟,繼續道:“我為了榮譽、為了聯邦、為了民眾而戰,可我一直保護的人卻辜負了我,陷害了我。三年前,我和隊友進行最後的畢業演練時,中途接到行星的求救信號,被告知有蟲族襲擊。肩負著保家衛國責任的我,當仁不讓前往行星查探。可迎接我的,不是蟲族的襲擊,而是親人的屠刀。我的雙胞胎妹妹,為了占有我的身份、我的榮譽,我的一切,把我無情推向了異獸的虎口。她用著我的臉、我的身份、我的機甲,像個強盜般,從裡至外完完全全的搶占。她把我流放至垃圾星,把我從這個世界完全的抹殺。”
“我在垃圾星流浪三年,這三年來,抵禦了無數的風雨侵蝕,經曆風霜的磨練,這些苦難使我變得更加勇敢。當我知道,有個小偷如附骨之蛆,踩著我的屍骨享受不屬於她的榮譽時,我知道自己必須揭穿我,不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被蒙騙的民眾。她竊取彆人的人生,換取榮譽和尊重。聯邦的民眾們,你們願意被一個小偷愚弄嗎?”
擲地有聲,條理清楚。
隨著陸溪話音落下,觀眾席爆發出一陣憤怒的嚎叫聲。
“不願意!她是個垃圾!”
“她不配稱為帝國玫瑰,不配成為帝國的驕傲!”
“可恥的小偷!該死!今日就是你的死刑!”
他們沒有懷疑過陸溪的身份,那相似的眉眼,強悍的實力,還有完全操控“烈火玫瑰”的颯爽英姿,都在告訴他們,她真正的身份。
如果說,這世上能有兩個基因相同的雙胞胎可以操控“烈火玫瑰”,那麼也沒有第三個“陸溪”來假冒她。
她說的就是真相,就是這些年來縈繞在他們心尖的真相——帝國玫瑰為什麼忽然轉文職了,為什麼她看上去弱不禁風,也不參加比賽了,為什麼她減少露麵的次數,每次露麵都會給觀眾帶來異樣感了。
原來不是彆人多想,而是,這個“帝國玫瑰”是假的!
觀眾席的人紛紛站起來,群情激奮。他們怒視著賽場中央被審判的陸瀟,既感受到被她欺騙的屈辱,又感同身受,同情陸溪的遭遇。
眾人的怒火幾乎要把陸瀟撕碎,同時又深深的同情這個曾經的璀璨明星。
流放垃圾星?那是多可怕的是!
從垃圾星被定義為監獄開始,就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罪犯能逃離那個囚籠。可陸溪她做到了,不僅做到了,還再一次重回巔峰,變成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她一共創造了兩次記錄,每一次都令人高山仰止。
陸溪收回目光,她從小腿的綁帶上拔下匕首,狠狠擲向嵌住陸瀟的“烈火玫瑰”機械臂。隻聽“鋥”的一聲,關節臂被卸掉,卡住陸瀟腰部的機械臂立即鬆開,陸瀟狠狠摔在地上。
此時的陸瀟早已不見之前的風光,她一張臉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汗水,頭發狼狽的貼在額角,麵色慘白。
她精致的妝容、為了修飾容貌的妝容也花得亂七八糟的,一張臉慘不忍睹。明明和陸溪是同樣的五官,差不多的臉,可是此時一個高高在上如神明,一個卑微弱小如螻蟻。
陸瀟費力的咳嗽幾聲,一雙眼倉皇無措的看著四周。
看看陸溪,看看約瑟夫,又看看目光噴火似的觀眾們,一顆心仿佛放進鍋裡煎來炸去的難受。她本就體弱多病,如今情緒激動之下,更是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爬了幾下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她知道,她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所有儘力維護的謊言和假象,都在這一刻被陸溪,被她的姐姐無情的戳破。
陸瀟奔潰了,她猙獰的大喊,嘶吼,卻說不出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來。
還能辯解什麼呢?
“烈火玫瑰”是陸溪的,sss精神力的是陸溪,約瑟夫喜歡的是陸溪,和她沒有關係。
陸瀟還想哀求,還想求饒,就如同小時候闖禍後,對姐姐楚楚可憐的撒嬌就能讓對方原諒自己一樣。可如今,往日對她十分嬌縱的姐姐隻是冷眼看著她哭,看著她叫,一雙眼睛平靜無波,沒有情緒,沒有憐惜。
她們如今不是姐妹,是仇人。
陸瀟滿臉淚痕的盯著陸溪,四肢因為恐懼和心虛打顫,眼裡卻沒有懊悔的神色,反而是無儘的悔恨和痛苦。
她居然還能再回來!她怎麼還能再回來?
“你是不是在後悔,當初沒能一擊把我殺死?”陸溪麵無表情的從小腿的綁帶上,拔出一把小弩,這是她自己組裝的玩意兒,裡麵不是火\\藥,而是一支支小羽箭,有點類似古代的□□。
陸溪上膛,拉弓,槍口對準了陸瀟。
她冷靜的瞄準陸瀟的關節,一邊道:“你是該後悔,你太小看你的姐姐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想當帝國玫瑰?你是因此,才起了歪心思的,對麼?”
一字一句的問完,小弩“鋥”的一聲,第一支羽箭射出去,準確無誤射中了陸瀟的手腕,把她的手腕和地麵釘在一起。
細小的羽箭看上去不大,隻是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弄出一個小紅點,血液都不怎麼濺出來,卻讓陸瀟疼得大吼一聲,聲音嘶啞。
“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求求陸溪什麼,她卻說不出口。
陸溪不為所動,第二支羽箭繼續“鋥”的一聲,射出去,這一次射中的是她另一邊的手腕,把她上半身完全釘在地麵上。
陸瀟痛苦的□□一聲,淚痕滿麵。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一朵花,不需要被人供養,不需要被人欣賞。我從來不想當什麼帝國玫瑰,我的力量像山峰一樣巍峨,我的生命力如雜草一般茂盛,我的精神像樹的根,有土壤就能生根發芽。花是會枯萎會凋零的,而你,連當一朵花都不配。”
陸溪射出最後一支羽箭,釘住了陸瀟的腳踝。
此時的陸瀟,以一種扭曲的、奇異的姿態,被釘在地上。她就像遠古神話故事裡,被懲罰、被審判的罪人。
沒有人同情她,也沒有人會可憐她,隻覺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陸瀟奔潰大哭出來,終於求情:“姐姐,你放過我吧,我是你的妹妹,爸爸媽媽,他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不會!”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仗著爸爸媽媽的寵愛為所欲為嗎?可是妹妹,有沒有人教過你,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沒人會護著你一輩子。
陸溪道:“我將會以個人的名義,將你起訴至軍事法庭,審判你的罪惡。”
完了,一切都完了。
陸瀟的瞳孔急劇收縮,不可置信的掙紮,可她的手腳被釘住,她不能動彈,不能反抗。
漂亮的眼睛裡盈滿淚珠,如死水一樣,再也不起任何波瀾。
陸溪看也不看她一眼,操控著“烈火玫瑰”跟在她的身後,一起走出賽場。玫紅色的機甲在她的身後,乖巧得像個娃娃,而她此時就像一朵厲火歸來的玫瑰一樣耀眼奪目。
走過約瑟夫身邊時,陸溪沒有看他,隻道:“約瑟夫,這些年和你相處培養感情的都是另外一個人,我們就到此結束吧。”
到此結束?
怎麼能到此結束?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他的玫瑰!
約瑟夫英俊的麵孔出現瞬間的扭曲,他想把陸溪的手挽住,她卻有所覺似的,快速離開。
而此時,觀眾席上,嘉賓席上,見證了一切的人們瘋了。
他們歡呼著陸溪的名字,為她喝彩,為她加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更加的熱烈。特彆是聯邦第一軍校的手下敗將們,看著陸溪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神情萬分複雜。
這場轟轟烈烈的百校聯賽,就在陸溪離去的背影中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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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網的網友們瘋了。沒能去現場的人都在星網上圍觀了那場審判,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全息投影的效果和在現場也沒什麼差彆,隻不過陸溪聽不見他們的歡呼聲,喝彩聲。在賽場上議論得熱火朝天的同時,星網上也早就炸開了鍋。
“陸溪!”
“我的女神 ,她回來了啊啊啊!!”
“媽的,就說這三年,假陸溪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原來是個假貨!!氣死了氣死了!”
“這種黑心肝的人,連自己的親姐姐都能下手毒害,不如把她流放垃圾星,讓她自己嘗嘗滋味吧!!”
“附議!!!”
……
基本上,全是聲討陸瀟的帖子,不過短短半天時間,陸瀟就才所有人仰慕的“帝國玫瑰”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此外,關注這場盛事的人,不止是閒著沒事乾的網友,還有陸父陸母。因為是女兒出席的重要場合,兩個老人早早就登錄星網守候女兒的表現,卻沒想,精彩的表現沒有,精彩的審判倒是有。
他們不像網友那般義憤填膺,隻覺得痛心,憤怒。
因為對他們來說,陸溪當著所有人的麵,毀掉了她的妹妹,不給她一絲懺悔的機會。
做姐姐的,怎麼能這麼狠心?她又不是不知道,陸瀟從小身體不好,就不能讓著她點嗎?
看著陸瀟被陸溪瘋狂毆打,兩個老人坐不住了,憤怒得臉色猙獰,他們瘋狂的想阻止這一切,想讓陸溪停止這場審判,可他們人在場外,做的任何努力都於事無補。
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最疼愛的女兒,被打倒,疼到嘶吼,像隻可憐蟲一樣,躺在地上被所有人審視。
兩個老人心都碎了。
兩人沒等審判結束就急吼吼駕駛飛行器飛往聯邦第一軍校的賽場,想要在場外攔截陸溪,想讓她收回成命。
隻要能保護小女兒,讓他們豁出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
等陸父陸母來到聯邦第一軍校的校門口時,正好和走校門的陸溪的相對。
不過陸溪不是一個人,她身邊圍著許多的記者,都是因為這驚天爆炸的新聞來采訪她的。
陸溪也不拒絕,而是跟記者把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出來。
“我不會讓她逃脫法律的製裁,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後續請大家繼續關注跟蹤報道。我相信,軍事法庭很快就會給我一個公正的結果。”
陸溪的一番話結束了這一次采訪,下了飛行器的陸父陸母聽見了,忙衝上來搶走陸溪的話筒,對著記者大聲道:“走開!這些都是假的訊息,我能證明!!”
他神情激動,所有記者不明所以,但也有人往他旁邊湊話筒等著采訪。
“這位先生您是哪位?”
“對這次的冒名頂替事件,您知道什麼內情?”
“您對這次頂替事件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嗎?”記者們蜂擁而上,瞬間把陸父團團圍住。
陸父立即道:“她說的都是假的!我是她的爸爸,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具體的事宜,我們稍後會召開記者會澄清。希望你們幫忙宣傳,這都是——”
“都是誤會嗎?”陸溪直接單手撤掉那個話筒的線,直接讓陸父消聲。
父女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陸父怒目而視,一臉“你不要鬨了”的神情,滿是責怪,陸溪唇角則是掛著淡淡嘲諷的笑意。
陸溪再次問道:“爸爸,您覺得,這一切都是誤會嗎?”
“是!我有證據證明!”
“您覺得,我剛才在賽場上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在糊弄觀眾嗎?”
“不然呢?”看到陸溪認真的神色,陸父慌了,可對小女兒的維護,容不得他此時停下來,“你妹妹從小身體不好,你要開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記者們爭相錄音,拍照,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閃光燈中央的陸溪倒顯得無比淡定,比那些記者們還淡定。
她接過一個話筒,話筒把她的聲音傳揚開來:“諸位,你們都聽見了,我的父親說,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能為我的妹妹作證,請你們記住他的話。”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她這是什麼意思,陸溪又繼續道:“接下去,我會連同我的父親一起響軍事法庭起訴。經過求證後,若我的父親言語有失,他將要承擔包庇的罪名。“
“什麼?!”陸父和陸母呆住。
她……她果真要做得這麼絕?
就一點都不顧及父女的情分?
記者們又嘩然起來,根本不管忽然出現的父母,而是又把話筒遞給陸溪,采訪她:“請問您會通過什麼手段取證呢?”
陸溪笑了笑:“這不難。這些年來,都是我的妹妹駕駛我的機甲,隻需要在控製室裡采集她的指紋、她遺留的頭發,到處都是她的證據,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把柄,不用慌。”
這以聯邦的科技水平來說,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記者們恍然大悟。
陸父麵色一片慘白,忽然失語,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挽回這局麵。
他也要被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