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重光一定是必要的,但那不代表他會在沒搞清楚蕭千愁會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的情況之下就跟著對方離開。
他可沒忘記鸞鳥剛剛還說過對方是個邪修。
蕭千愁的表情一瞬間似乎有些僵硬,眼神驟然變得冷厲,凶狠地盯在林翾的臉上,似乎隨時要暴起。
但是忍耐良久,他又按捺了下去,沉重地呼出一口氣來,手臂上有青筋崩出,用力托舉了一下,換了個姿勢把林翾甩到了自己肩頭,似乎不是很想與對方對視。
他也不與林翾再多言語,直接扛著人抬腿便走。
時間本就緊迫,重光隨時有可能會追上來,有些難以解釋的問題不如留在路上解釋,或是先安頓下來再說。
有關於邪修這個問題,林翾可以說是準確無誤地戳在了他的痛處之上,他可以忍住不動怒,僅僅隻是因為對林翾這個人比較有好感而已。
隱匿在契約之中的鸞鳥似乎十分滿意林翾這一次堅定的選擇。
倘若林翾依然優柔寡斷,他完全不介意強製占用對方的身體,先控製著這軀殼遠離修魔者領地,越遠越好,令重新拿回身體控製權的林翾沒有獨自返回的能力。
“你和那個修魔者之間又沒有綁定至死,關係認真算起來還不如與我近密。”
他如此安慰了林翾一句。
人的感情是可以裝出來的,也是隨時可能會變的,但契約不會。
“你不需要存活在他的庇護之下,待我恢複一些實力,就能凝出軀體,與你分開。”
待到那時,他就會成為林翾最強有力的保護者,與林翾以另一種形態共生。
至於那個背叛了林翾去暗中與其他人成婚的修魔者王族,他還並不放在眼裡。
至於眼前這個帶著林翾不知要去哪的邪修,也同樣不具有威脅。
“我一直都會保證你的安全。”
這是來自於一隻上古靈獸的承諾,言出必踐,絕不會打半點折扣。
天邊顏色驟暗,水汽凝聚,變成黑壓壓一片的烏色雲團,摩擦出雷電的火花,震人耳朵。
重光循著林翾留下的那微弱而淺淡的氣息,還有鸞鳥那被抹消了大半的力量波動,前行得本就艱辛異常。如今很不湊巧地突然下起雨來,更是增大了他尋找林翾的難度。
荒涼的野外一切都被水濡濕浸潤,散發出強烈的雨水氣味,遮掩了萬物原本的痕跡。
蒼漸漸地從後麵追趕了上來,十分確信這一條就是正確的路。
它留在領地內仔仔細細地搜尋了良久,最終確認了這是唯一一條有鸞鳥氣息的路線。
“鸞應該是比較急迫,實力也沒有完全恢複,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若非如此,鸞鳥絕不可能給他們掌握絲毫線索的可能性。
重光的一雙眼睛都泛著猩紅色,臉側黑色的紋路漸深,似乎隱隱約約有了蔓延的趨勢。
這是他情緒極度不穩定的表現之一。
他性格本就偏激暴躁,但平時習慣了將凶獸掩藏於心,不露聲色。像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隻有林翾才能夠逼他顯現出來。
聽聞蒼的話,他也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而是依然做自己手頭的事情,儘一切可能性仔仔細細地搜尋林翾的蹤跡。
越是不得章法,越是急迫焦慮,心態又會反過來影響他的下一步動作,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蒼能感覺到這個修魔者似乎已經瀕臨了崩潰的邊緣,也不再言語,不想去親自點燃這樣一個□□。
更何況它心頭的不安與急躁絲毫不比對方少。
鸞鳥與林翾一體存在,如今一同離開,似乎還是由鸞鳥來主導的行動。
縱觀數百年的時間,它其實從來都沒有叫鸞鳥真正生過氣,這還是第一次,就涉及到了原則問題——欺瞞。
倘若不儘快解決,以鸞鳥那又冷又烈的性格,隻怕是要與它今生都再不相見。
如果真的被鸞鳥下了這樣的誓言,那它還不如自己求死,總好過於在漫長而無邊際的一生之中都求而不得。
“這邊——”
它趕在重光之前指了指接下來的方向。
認真說來,它的確在心底遷怒過重光。畢竟倘若不是這兩個人類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它與鸞鳥永遠都不會走到這一步。
隻是遷怒總歸是最無用的行為,且反倒有可能會收到惡果。
它唯有儘力而為,儘最大的可能和重光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找到。
順著蒼所指向的方向,重光也打探了一下,眉頭卻是狠狠地擰了起來,站住了腳步,環顧四周,目光染上了些許凶狠之色。
“……邪修……”
他喃喃了一句,聲音中透露著些許恨意,咬牙切齒的意味十分濃厚。
“……”
說完他沉默了一瞬,目光中爆發出幾分狠厲,朝著蒼指向的方向加快了腳步。
他感受到了邪修的力量波動。
與邪修交手過幾次,他能感覺到這個邪修似乎並沒有動手,隻是意味不明地環繞在這周圍,所求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如今恰逢林翾離家出走,沒有他保護在身邊,而邪修的氣息又出現在這裡,危險性無疑大大提高。
要知道從十年前開始,林翾的體質就已經引起了邪修組織的垂涎,如今十年過去了,林翾明明十分弱小,卻竟然得以從極意穀禁地之中走出,無疑更加令邪修組織想要得到。
一想到林翾有可能被邪修帶走的這一可能性,重光整個人都要原地炸裂開來,頭腦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清醒,心情卻是一團糟亂。
蒼緊緊地跟在重光身後,雖然不清楚邪修與對方之間的糾葛,但直覺告訴它情況似乎十分嚴峻,否則也不會把重光逼到這個地步。
蕭千愁的藏身之處不是簡簡單單的山洞,更不是野外隨便的某個無人經過的角落。
任是林翾怎麼猜測,也萬萬沒想到蕭千愁竟然會隱匿於鬨市之中。
距離修魔者駐紮的領地最近的修者聚集地也需要趕上好長一段路,且人來人往,嘈嘈雜雜,與蕭千愁本人的性子並不搭調。
這零散的修者雲集之處自然是有旅社存在的,不需要什麼身份證明,隻要有足夠的靈石用來支付費用,就能夠受到店家的青眼有加。
林翾被扛了許久,直至接近了這邊的市井,才終於被放了下來,得以鬆了鬆筋骨。
他跟在蕭千愁身後,看著對方又重新遮蓋住了自己的臉,熟稔地穿梭於人來人往的集市之中,找到了一家提供住宿的店鋪。
“一間房,一個月。”
他親眼看著蕭千愁空無一物的指尖忽然夾了兩顆中品靈石,丟給了麵上不自覺露出垂涎之色的店家。
這裡條件比較簡陋,沒有什麼上等房與下等房的區分,都是一樣的房間,最多能住三人,而且價格也要比繁榮的地方昂貴許多。
來此交易的修者多半都是足夠強大的存在,可以獨自行動。這一類型的修者居住往往都極其不穩定,像蕭千愁這樣出手闊綽的客人,一住便是一整個月,實屬罕見。
林翾看著這一切進行,沒有說什麼,而是傾聽著鸞鳥在他的頭腦中開口,語氣頗有一些揶揄的意味。
“他倒是還挺喜歡你,剛剛明明還在生你的氣,現在已經又在不自覺地替你著想了。”
林翾對此不置可否,抿唇不語。
他當然沒忘記蕭千愁說過的話。
對方將會在三日之後去對重光動手,攪亂這場莫名其妙的婚事,眼下卻足足盯了一個月的房間,很顯然是在給他提供一份安寧與穩定。
隻是他與蕭千愁並不熟悉,也算不上同伴,何德何能可以讓對方如此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