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李淑完全不明白,隻能是發著抖,木然讓秦芃上藥,聽秦芃道:“母親,我是您的女兒,是小銘的親姐姐,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互相幫助扶持,我過得不好,您和小銘也不會好。您過的不好,我也是如此。可您得明白,如果我不是鎮國長公主,如果我壓不住人,那彆人就看不起我們三個。你以為如今秦書淮為什麼不找您麻煩?大臣為什麼不欺負您?不是因為您是太後,是因為我在周旋張羅著。”
“您看看吧,”秦芃瞧了周邊一眼:“這身邊誰是您的人呢?您身邊全是些刁奴,如果不是我安排了人服侍您,您身邊不是秦書淮的人,就是張瑛的人,還有這些欺主的奴才,沒有我,”秦芃見她臉上的傷痕幾乎好了,歎了口氣,拉過李淑的手,溫和道:“您這日子,要怎麼過啊?”
李淑不敢說話,秦芃眯了眯眼:“您說是嗎?”
“是!”李淑慌忙跳起來,趕忙道:“您說的是!”
“母親,”秦芃拍了拍她的肩:“彆緊張,我是您女兒,該我尊敬您,對不對?”
“對……”李淑顫抖著,捉摸著秦芃的意思,秦芃瞧了一眼白芷:“白芷,留幾個手腳麻利的人給太後用。”
白芷意會,從身後點了四個人的名字,秦芃拍了拍李淑的手,笑著道:“母後,這些人就是兒臣留下孝敬您的,日後千萬要有主見一些,彆被這些奴才使了壞,做出些破壞你我感情的事情來。”
說著,秦芃畫風一轉,卻是道:“您知道這宮裡總有許多讓人神不知鬼不覺沒了的辦法,哪怕您是太後,女兒也擔心啊!”
“你放心!我聽話,我一定聽話!”
李淑立刻保證,幾乎是要哭出來。
說話間,被打的四個宮女幾乎都沒了氣息,一個個被拖了出去,等最後一個斷了氣,秦芃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問了一聲一直照顧著秦銘的侍女:“陛下可好了些?”
“好些了。”
這侍女是會醫術的,秦芃知道秦銘病了,便一並帶了過來,那侍女道:“邪氣入體,不是大事,公主放心,陛下明個兒就會好的。”
秦芃放下心來,瞧了瞧天色,便道:“如今晚了,我先回梧桐宮洗漱,讓人準備詔令,便說皇上身體有恙,早朝便免了。”
說完,秦芃轉頭一臉關心道:“母後若是擔憂陛下,便在這裡照看著。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兒臣先告辭了。”
秦芃說完了,也不等李淑開口,便帶著人走了出去。
出去的時候她覺得路似乎特彆長,宮門打開那瞬間,天已經快亮了,日頭在遠處山後,隱約有紅光從雲層中探出來。
清晨的寒意讓秦芃忍不住心裡顫了一下,她看著遠處山河,驟然覺得,這天地這麼大,但其實卻隻有她一個人。
從小到大,都是她一個人獨行,她不停付出,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去奢望任何人的回饋,所以她可以平靜走過所有黑暗漫長的道路。
可是在這個清晨寒風驟然襲來,她卻突然希望有個人站在她身側,甚至不需要言語,就這麼陪她站著都好。
讓她覺得,其實她也不是一個人。
她也是會被人放在掌心關愛嗬護,是會有人在她摔倒時攙扶一把,是會有人會在她疲憊的時候背著她往前走的姑娘。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這樣軟弱的情緒,隻是當過去的境遇與此刻混雜,她難免想起最黑暗的那些年。
她這一生最難以麵對的情緒,大概就是她的母親,骨子裡,並不愛她。
她所有真心付出過的人,她以為會疼愛自己的人,統統不如她所以為那樣愛她。
沒有誰天生就覺得這個世界黑暗絕望,她也是在跌跌撞撞走了那麼多路後,才懂得不要有任何期望這樣殘忍的道理。
隻是那時候,那些黑暗的歲月裡,十三歲跪在冰雪裡折騰自己的時候,還有一個叫秦書淮的人陪著她,將大氅搭在她肩頭,問她冷不冷。
如今二十五歲,卻真的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過去的人早已麵目全非,甚至她自己,也早已不是自己。
她呆呆站在宮門口,衣衫下的身子微微顫抖,再往前踏不出一步。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秦芃”。
她回過頭去,看見柳書彥站在霞光裡。
他靜靜瞧著她,目光仿佛沾染了霞光的暖意,平靜的神情依稀有幾分少年秦書淮的影子。
他帶著白玉華冠,身著湖藍色長袍,清晨的風吹得他衣袖翻飛,朝陽在他身後一寸寸升起,他整個人沐浴在光芒之中,溫暖又耀眼,占滿了她所有視線。
她的心臟因為這個人怦然跳動,她直覺覺得,這個人仿佛是在等待她,是來接她,是來攙扶著已經搖搖欲墜的她,走過這段她幾乎無法走下去的道路。
她故作鎮定,沙啞出口:“柳太傅在此做什麼?”
秦書淮瞧著這個姑娘仿佛是帶了水汽的眼睛,想到當年趙芃用倔強冷漠埋著失望難過的眼神,他忍不住笑起來。
“來送公主回去。”
“為什麼特意趕來送我?”
秦芃捏緊了拳頭,覺得內心一片酸澀,秦書淮目光溫柔下來,感覺仿佛是少年時的趙芃在問他這樣的話語。
他幾乎已經分不清眼前誰是誰,也不願分清。
於是他放緩了聲音:“我想,此時此刻,公主大概需要一個人陪公主回去。”
“若是摔倒了,”他聲音裡帶了調笑:“還有人能扶上一把。”
話沒說完,秦芃突然就朝著秦書淮衝過去,猛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她死死抱住他,整個人微微顫抖,秦書淮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他溫和了眉眼,歎息出聲:“公主,難過便哭出來,沒什麼的。”
秦芃咬緊了牙關,讓眼淚落在這個人的衣衫之上。
他的溫暖透過層層衣衫湧上來,終於驅走了這個清晨的寒意。秦芃從未有一刻這麼清楚的認識到,她已經不是趙芃了,她已經重新活過來,已經有了新生。
她不會像趙芃一樣,沒有愛人,沒有朋友。她有衛家當她的親人,有秦銘當她的親人,有一個叫著她“秦芃”的柳書彥,有很長的路,和新的人生。
柳書彥叫她秦芃,她該作為秦芃活著,漂漂亮亮活著。她可以去喜歡一個人,這一次,她再不會遇到秦書淮那樣的男人,她會找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她會站在這個國家權勢的頂峰,然後見到趙鈺時候,告訴趙鈺——我是你的姐姐,可你信不信,並沒有關係。
哪怕趙鈺不信,她也會有足夠燦爛美好的人生。
“柳書彥,”這一刻,秦芃突然下定了決心,她的聲音打著顫:“本宮允許你,扶本宮一輩子。”
秦書淮猛地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他怕是給柳書彥招惹了一朵霸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