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柳詩韻說她瞎,他想著,任何一個女子,在知道對方為了權勢連娶兩人後都該避而遠之。
可是他卻忘了,秦芃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王爺今夜如此衝動造訪,到底是為了什麼?”
秦芃見秦書淮一直不說話,便主動開口。
秦書淮抬眼看她,終於道:“柳詩韻用我送你的花約我出去。”
秦芃聞言呆了,隨後便明白了秦書淮憤怒的點,立刻道:“我將花扔了,沒送她。”
聽到這話,秦書淮心裡舒服了一些,秦芃給他倒了茶,淡道:“我雖不願接受王爺的好意,卻也不會如此作踐。”
秦書淮看著茶落入茶碗,沒有接話。
好久後,終於道:“衛家人對你很好。”
提到衛家人,秦芃忍不住笑了,她點了點頭:“嗯,是很好。尤其是老太君,”秦芃放下茶碗,笑了起來:“有時候我會想,老太君為何不是我親生母親。”
“嫁進衛家,你過得很好吧?”
秦書淮聲音裡帶著苦澀,秦芃含笑低頭,語調溫柔:“是啊。”
她想著這個身體記憶裡的衛家人,忍不住道:“有時候我都會想,為何不早一點來。”
聽到這話,秦書淮手指微微一顫。
他自然明白,她所謂的早一點來是什麼意思。
早一點來到這個身體裡,早一點嫁入衛家,早一點認識衛煬。
這十年她過得這樣好。
哪怕是守在護國寺上十年,也比陪伴他的那十一年,過得更好。
可他無法反駁。
甚至於,他還讚同著。
畢竟秦芃的十年,雖然衛煬早早離開,可是她的日子很平穩,她有人掛念,有人關愛。
而趙芃呢?
那十一年,步履維艱。
唯一一個拚死護著的他,在她心裡,卻也是一個隻是為了權勢設計娶他的質子。
他喉嚨乾澀,張了張口,正想說什麼,就聽秦芃道:“我聽說過您的發妻玉陽公主。”
秦書淮抬眼看她,見到秦芃眼裡帶著憐憫:“有時候我會想,相對她來說,我這一生,或許是活得極好了。”
這話讓秦書淮心裡抽疼,疼痛從心上開始蔓延,瞬間傳達到指尖,讓他微微抽搐。
“不說這些,”秦芃抬眼微笑:“其實我很好奇,王爺既然如此深愛自己玉陽公主,又說我沒有利用價值,為何又要贈我那朵牡丹呢?”
秦書淮沒說話。
他抬頭看著秦芃的眼,知道秦芃在算計什麼。
如果他說是為了感情,依照秦芃的性子,其實根本就不會相信,除非他告訴她,他知道了她是趙芃。
然而說了呢?
說了以後,不過是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
趙芃已經不愛他,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欠彆人的感情債。
而且,如今在她心裡,已經背叛了感情兩次的自己,又拿什麼臉麵去和她說感情?
他唯有說權勢,也隻能說權勢。
如今他大概就是當年趙芃心中的封崢,哪怕是拿著婚姻,也要拉攏。
他艱難笑開:“公主以為呢?”
“我本以為,王爺是覺得,我長公主的身份若能為你所用,可以更好控製陛下。等日後尋個理由讓陛下賓天,前太子加駙馬的身份,能讓王爺做某些事更加名正言順,也減少了許多阻力。可如今王爺告訴我不是這個理由,我便猜不出來了。”
秦芃有些苦惱,嘲諷道:“王爺莫不是真的喜歡我吧?那您對玉陽公主這片真心,可真讓人懷疑了。”
秦書淮沒說話,他捧起她煮的茶,沙啞道:“事實上,本王的確如此作想。”
秦芃將茶葉導入壺中,倒也不意外。
秦書淮看著秦芃,認真道:“我欲以正妻之位迎娶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秦書淮,”秦芃淡然開口:“你前三任妻子都死了。”
秦書淮沒說話,秦芃抬頭,燦然而笑:“我怕死,我不敢嫁。”
“你不會死!”
這話勾起秦書淮當年最慘痛的記憶,他斷然開口:“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人碰你汗毛半分!”
秦芃頓了頓正在洗茶的動作。
秦書淮的話,說得仿佛她前三次死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她抱著最後一次僥幸抬頭,溫柔道:“王爺說得,似乎是有人故意害死了王妃一般?薑漪是王爺殺的,董小姐便不說了,玉陽公主總歸是病死的,哪有誰謀害呢?”
秦書淮當她揣著明白裝糊塗,提起當年:“玉陽公主不是病死的。”
“哦?”
秦芃的反應平淡,秦書淮也不意外。
她怎麼死的,她自己最清楚不過。
“當年是他人下毒,害死了她,我殺薑漪,也是為此。”
聽到這話,秦芃蓋上了茶碗的蓋子。
她淡淡“哦”了一聲,心裡有些嘲諷。
她怎麼死的,她記得清清楚楚。
可他卻總要同彆人說,是其他人毒死了她。
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麵前承認是自己殺的人,有這麼難嗎?
秦芃端茶喝了一口,溫和道:“茶有些苦,王爺覺得如何?”
“我娶你。”
他伸過手,握住秦芃手腕,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真。
“答應我,我為你建公主府軍,我為你求兩州封地,我將暗線割出一半供你使用,其他條件,你都可以提。”
秦芃沒說話,秦書淮繼續道:“衛衍哪怕如今護著你,可衛家的東西就是衛家的。你得有權力握在自己手裡。秦芃,這一切其他人給不了你,可我能。”
“你求什麼呢?”
秦芃有些不明白。
秦書淮看著她,笑容帶著苦澀:“我求的東西,公主總是明白的。”
無非權勢而已。
秦芃垂下眼眸。
好久後,她終於道:“我想想。”
聽到這話,秦書淮猛地睜大了眼,巨大的欣喜湧了上來。
她沒有拒絕他!
她說她想想!
秦書淮整個人都呆了,簡直不可置信。秦芃抬頭笑了笑:“王爺,這樣重大的事,不能太著急,您先回去,給我點時間。”
“好……好……”
秦書淮站起身來:“不急,我不著急……我這就回去,你好好想想。”
說著,秦書淮便轉身走出去。
衛衍見秦書淮出來了,便將江春的繩子解開,踹了他一腳道:“滾吧。”
“你!”
“走。”秦書淮直接從江春身邊走過,開口下令,仿佛一刻都不想多留。
等走到門口,秦書淮站在長廊邊上回頭,看見大堂裡跪坐著的女子。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秦書淮靜靜凝望那個側影,明明不一樣的容顏,一瞬卻仿佛跨過山河歲月,奔回少年。
“公主殿下!”
他揚了聲音,秦芃茫然抬頭,看見不遠處,燈火下,長廊上,那神色如少年一般躊躇的青年。
“我……”秦書淮開口,一時又說不出口,猶豫許久後,聲音低下來,卻那鼓足勇氣滿滿的話,卻隻變成了一句:“我等你。”
等過你死後六年寒冬冷秋。
再等你後半生夏荷春花。